“反科技者。”德恩和法恩站在指揮中心大樓的高層窗前，不遠處的停機台冒著黑煙。他的言語裏充滿了不屑和同情“明明看不起科技，卻還是要用科技的方式來阻止我們。”
    
    法恩抬起頭，看到幾架直升飛機從樓頂呼嘯而過。
    
    “沒有人能夠阻止科學的進步，就連神也不可能。”他輕蔑的笑笑。“這部分的內容應該在你下個月曆史月考範圍內，要用功讀書。”
    “知道了。”
    “要叫我上校。”
    “是，上校。”法恩朝他頑皮的行了一個軍禮。
    
    法恩·央那年十六歲，德恩·央二十六歲，軍銜還是少校。他於十一年前，既新紀元1111年從學校畢業，順利的進入了聯盟軍研究院，從此平步青雲。他希望在他的教導下，弟弟能夠明白在這個世界裏誰才是主導的一方。
    
    “很頑強吧？他們都是些出色的科學家和領袖人物，卻站在了與我們相反的立場。”基地外駐留的特種部隊押著抓捕到的恐怖分子進入指揮中心，那些人大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甚至有幾個還出乎意料的瘦小，一副常年蝸居在充滿輻射的研究院裏的病態模樣。“這些人本來是可以和聯邦和平相處的。”
    “他們會被怎樣？”法恩問道。很快，這場小小的暴動就被壓製住了，整個基地恢複平靜。
    
    “冠以反人類罪。”上校不再觀望窗外的風景，回到辦公桌前。“也流放到某個偏僻的星球，或者，死刑。”
    
    “哥哥難道不覺得，有時候我們的科技真的很可怕嗎？”
    
    “一切都在可控製的範圍內，法恩。你怎麼會說出這種無聊的話來呢？”
    
    停機台一直延伸到海麵，少年死死的盯著窗外，看到隱藏在水下的潛艇激起了高高的海浪，猶如一隻深灰色的怪獸從水中立了起來。他們的文明，似乎真的有點令人畏懼。那些沉甸甸的艙門一同打開之時，上萬噸的海水將會從這艘潛艇被引導出去。它將會與整個停機台相連，變成基地的一部分。
    
    “法恩，跟我過來。”
    
    他的哥哥大步走在前麵，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按照他少校和執行官的身份自然有殷勤的小兵為他打傘。
    “那是什麼？”少年問道。
    德恩少校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確切的說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的潛艇上。
    潛艇上的人員忙碌的進進出出，平台上的工程師來來往往，卻無人來解答少年心中的問題：我們究竟是如何做出這些壯觀到難以置信的東西的？
    
    “少校，別來無恙。”艇長從潛艇上下來，朝他行了個禮。
    
    “很好。”他說，轉眼就把自己的弟弟拋到了腦後。
    
    法恩低頭看了看海水彌漫的停機台，清澈的能清楚的看見天空的投影。
    
    “司令說他已經厭煩了不斷審判這些反科技者，說他們是恐怖分子也不為過。”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會努力做好我的本職工作。”
    
    “那就拜托了。”
    
    德恩少校依舊在同別人議論事務，留下法恩一個人發呆。在他的眼中，那飄著幾朵雲的天空忽然黯淡了下來。
    
    “怎麼回事？是有暴風雨嗎？”他哥哥對一切不可控的事情都感到憤怒。
    
    不，似乎不是。
    少年看到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濃密的雲層裏閃現，然後飛速的向地麵墜落。海風變得強烈起來，帶著海洋的腥氣。黑影落盡了遠方的海麵，激起的海浪像一堵高牆一樣向他們襲來。
    
    就在這一瞬間，法恩意識到人類本身是何等無力。
    
    他是抓住了平台上垂下來的鐵鏈，才沒有被這巨大的力量拍進海裏麵。整個停機台傾斜了近乎45度，未來得及固定的小戰機像玩具一樣從傾斜的桌麵上掉進了幾百米下的海水漩渦裏，頃刻間消失不見。法恩踩著鐵鏈向上爬了一段，他的哥哥在不遠處，手攀著捆綁戰機的穩固架，一麵用手腕上的人工智能呼救。
    
    遠方的黑影從水裏冒出了頭，是一隻比潛艇還要龐大還要嚇人的怪獸。
    
    “那是什麼？”
    
    它對著天空發出一陣駭人的尖叫，紮回到海裏，以奇快的速度向他們遊過來。恐怖的黑影在停機台前方停住了，重新冒出水麵。
    
    “法恩！法恩到我這裏來！”德恩少校單手一撐，爬上了一台被固定的戰機，打開了緊急閘門鑽進了駕駛室。“快！”
    
    它真醜，少年費力的往飛機那裏挪動著。它像一隻沒有觸手，長了鱗片的章魚，在黏呼呼的皮膚下隱藏著一張巨大的嘴，裏麵長滿了凶惡的尖牙。怪獸嘶吼一聲，整個身子撲倒在停機台上，輕而易舉的將層層疊疊的水泥板和金屬板一分為二。
    
    “法恩！”少年鬆開了手，向那張駭人的大嘴墜落。
    
    幸運的是，法恩活了下來，並親眼見證聯盟軍如何用半個月的時間海灣截住了它，射殺了它。人人都好奇，它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我們相信，它是來自銀河係外的某個未被探求過的空間。毫無疑問，它是穿越了時空而降落在地球上的，所以穿越時空是一件可能的事情。”教科書裏如此記錄這段曆史。“我們聯絡了所有可聯絡的星球，在幾個星球的回信裏都有提到時空穿梭論，並且曾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有一次或者幾次遇到過相同的情況。”
    
    然而之後的很多年裏，怪獸再未出現過。唯一被人發現的，是偶爾被衝上海岸的不明生物的屍體。
    
    所以人們也漸漸忘記了對於未知的恐懼。
    
    法恩也不例外。
    與其關心這種科學家才知道的問題，還不如好好解決下眼前的馬桶比較實際。
    自從兩年前他回到了聯盟軍，德恩上校就壞心眼的把他編進了尚·緹揚的飛行隊。尚·緹揚是法恩軍校時的好友，性格比法恩要嚴謹很多。
    法恩可是相當討厭這樣的安排，德恩上校就是吃準了他對著熟人不敢放肆的軟肋，借著第七飛行隊這個平台對他進行了各種非人道的‘思想教育’。今天早上，他又被上校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法恩對此早已身經百戰，三天一罵，七天一禁閉對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
    
    “哎，又被罰刷馬桶了吧？”尚朝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他從來都是這一套。”法恩搞定了髒兮兮的廁所，直了下腰，和尚一起走出了指揮中心，到平台上放風。
    
    “他對你特別嚴厲，因為你是他弟弟。”
    
    “我倒希望我不是任何人的弟弟。”法恩點了根煙，順手遞給了旁邊的人一支。
    
    尚順勢接過：“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受罰？”
    
    “因為我在出逃的那幾年到處拈花惹草，結果被舊情人尋上門來了。”法恩無奈的聳聳肩。“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再說我也沒騙人家，大家不過都是尋求刺激，還要被他拿上來做文章。”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
    
    “想罵我活該就直說。”
    
    “是。”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的確活該。”
    
    天氣很好，陽光很充足，甚至有點刺眼。法恩眯起眼睛，用手遮在眼前。
    
    “艦隊這麼早就回來了嗎？”尚對著高空皺眉頭。
    
    “不是艦隊。”和很多年前他所親眼目睹的一樣，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然就籠罩在他們頭頂。憑空出現，毫無緣由。
    
    不過這次出現的並不是怪獸，而是一艘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飛船。
    
    德恩上校把他叫上了戰艦的駕駛室，背著手，臉上的表情很嚴肅：“現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來做。”
    
    “是刷馬桶還是刷馬桶啊？”反正都已經被處罰了，法恩無所顧忌的同他哥哥頂嘴。
    
    “注意你的禮貌。”他對法恩說，將主屏幕切換到了另一幅畫麵上。“你一定記得那隻怪獸吧？這艘船似乎也是穿越時空過來的。”
    
    它的外殼看上去很堅硬，閃著特殊的綠色的光澤，不像是任何他們所掌握和了解的金屬。整艘船呈現完美的流線型，中段和尾段鑲嵌巨大發動機。機身上沒有任何醒目的標誌和符號，單從外表根本無法判斷它究竟來自哪裏。
    
    怪獸的主人？他心裏念道，心也在打鼓。
    
    “我們嚐試呼叫了幾次，傳回來的訊號都不太清晰，你們給我接近那艘船，關鍵時刻見機行事，懂了嗎？”德恩轉向船員。“切換訊號頻率，再發一次。”
    
    德恩上校的戰艦飛離了停機台，在空中和那艘未知的飛船保持著安全距離。他先派出了偵察部隊，一麵繼續發送著呼叫訊號。
    
    “人類陷入危機？是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了。”
    
    “做什麼英雄啊？做普通人就好了。”法恩說笑著戴上頭盔，和戰友登上了各自的戰機。
    
    “不想做英雄嗎？法恩。”尚在他左邊的小屏幕裏絮叨了起來。“是怕被舊情人尋仇還是被仰慕者嚇死？要是成了英雄，你哥哥他就不敢再逼你刷馬桶了……”
    
    “你真囉嗦。”他關掉屏幕，一頭紮進了天空裏。
    
    幾艘小小的戰機不斷逼近龐然大物，可是船上的人對聯盟軍的呼叫無動於衷，也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舉動，繼續旁若無人的在高空滑翔。
    
    “法恩，著陸。”上校冷冰冰的命令道。
    
    “是，上校。”他向左猛然一靠，戰機左側伸出的金屬鉤子緊緊的嵌進了飛船的外殼。
    
    “進行最後一次呼叫。”
    
    呦嘿，莫不是連老天爺都覺得我在這種地方悶著太過於無聊，而送了這麼個外星飛船給我解悶嗎？待到氣流相對較穩之後，法恩非但不對現在的處境感到不害怕，反而有些小興奮。他從駕駛室裏爬出來，登上飛船的頂部。此時，有一句話蹦進了他的腦海裏：我乃世界之王。
    
    “法恩，等我一下啊。”呼叫器裏傳來尚埋怨的聲音。
    
    他向後望了一眼，那些小小的戰機附著在這艘巨大戰艦的各處，不過是不起眼的小毒瘤罷了。他搖搖頭，轉身嚐試著切開這看似堅硬的外殼，並將數據傳回了地麵。
    
    這沒有他想象的困難。他鑽進飛船裏後，在寬敞的通風道裏走了一段，發現腳下正對著一個室內排風口。
    
    “真是條安靜的飛船。”他對著呼叫器說。“我到別的地方看看。”
    
    “了解。”
    
    他小心的撬開排風口，向下張望了一番。這裏似乎是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各色圖書，牆邊擺放著幾張沙發和茶幾，牆上沒有掛畫，而是一些雕刻精美的浮雕。他左右探了探頭，確定沒人後才悄無聲息的跳進了房間裏。
    
    法恩隨手拿了一本書翻了兩頁，內容是用他從沒見過的語言寫的，並著些古怪的插圖。漂浮在圓球裏的胎兒，攀岩生長的樹木，閃閃發亮的晶體，完全不知所雲。青年幹笑幾聲，把書原封不動的塞了進去，用生命感應器掃描了一圈。房間外沒有人，很好。
    
    “沒有異樣，確認完畢。”
    
    “我也進來了，這裏似乎是儲藏室，沒有異常。”
    
    “要怎麼辦？”
    
    “等上校發令。”尚冷靜的聲音傳來。
    
    “啊……？”
    
    “誰！”法恩聽到背後的聲音，下意識的拔出武器對準了‘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