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場諸位已是不由自主開始佩服這位“膽大包天”的蕭貢士了，如此“求死心切”，當真不知這人是錯了哪根筋。
    “複閱？”皇帝雙眉一簇，此時倒有些疑惑了，心想難道這卷中真是暗藏了玄機？而自己卻一時眼拙未曾看出來？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卻一時有些騎虎難下，當著這天下英才的麵，要天子服軟承認自己的遲疑甚至錯看，哪是那麼容易的？
    蕭何見皇帝遲遲不應，眼睫微動，心下了然，又朗聲道：“草民自知冒失，聖上寬仁予草民以告解，草民隻請罪當前，言盡於此，隻求聖上能複閱閉卷，自能曉得草民苦心所指，若依舊未能另聖上頷首，再降罪削責，草民均甘心承荊，絕無二話。”
    如此重話出口，就是皇帝也難免心生動搖。
    趙雲宸垂眸，看向蕭何高舉在手中的卷章，唇角微挑，開口道：“本王自忖，這倒是不必了，藐視天家尊嚴者，直接攆出朝堂，永不錄用便是。”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令蕭何背脊不由微僵。
    正在這時，卻又有一人突然走出貢士群，上前磕頭謝罪畢，坦然言道：“草民願賭以前程相薦，請陛下複閱蕭貢士的題卷。”
    眾人頓時麵麵相覷，好不嘩然。
    少頃，又有三名年輕貢士相繼出列，跪地進言。
    “蕭貢士乃青林首席學子，文采斐然，我輩皆知，學生也願賭上個人仕途，懇請皇上複閱！”
    “張貢士所言極是……”
    “……小人也甘然一睹前程，誠懇聖義……”
    幾人言畢，場下一時寂靜無聲……又過了好一會兒——
    “既是眾望所歸，朕便躬身複閱罷，”皇帝眸色深沉，一掃眾人後，終於首肯道：“把他的題卷承過來……”
    趙雲宸一一看過幾個出列的貢士——竟都是品馬宴和鹿鳴宴上都曾同蕭何打過交道的熟麵孔，不由雙眸微眯，默了默，終是抿唇不語。
    皇帝接過近侍傳遞過來的卷子，又轉頭對底下俯首跪地的幾人道：“都平身吧。”這才打開手上的紙張細細閱來……
    蕭何同其他幾名貢士一同緩緩起身，退回行列中，這才看清這幾人的臉，不由心生波瀾，一時不能言表謝意，隻誠懇地一一俯身作揖，眸中盈盈，盛滿感激之情。
    座上的帝王卻是經曆了好一番思緒波動，麵上雖仍是平靜如初，眼裏的神色卻愈見鄭重……
    皇帝此次是應景地選取了朝革一事來出策題的，本想朝革必要波及民間治製的變動，便輔以治民之策列出數十道自己細思下本欲添置其中的章製，命底下眾人就民治一道予以完善。
    哪想蕭何卻是反其道而行，不僅未添置半策，竟還動筆刪除了大半！自然令皇帝氣鬱不已。
    哪想二次閱卷，卻叫皇帝倏然別有所悟……
    皇帝放下蕭何的題卷，開口卻言及另一回往事：“朕此前曾在朝中設立議題，就朝製一道，書‘水至清則無魚’六字，命朝中諸臣持正反之言站位，不知爾等可有耳聞？”
    眾人不由微微屏息。
    皇帝說的這事，便是再無知的文人也是知曉一二的。
    當時朝中過半的臣子，均是站到了正方，道是此言有理，均認同朝製不應苛刻責全，否則必將引致“人至察則無徒”的惡果。而這些人，便赫然以莫氏一黨為首。
    當時的莫相，更“大言不慚”地直呼“聖明欲立，必不曾咎由明察”的詭辯，暗暗指出，皇帝若是還想維持朝政，就該對朝臣不當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寬鬆以待。
    而莫氏一黨的肅清，也皆由此事為開端，當場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朕今日若是就民治重開此題，不知爾等又將如何站位？”
    皇帝沉緩道來，卻如石投鏡湖，激起千層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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