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激戰(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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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藺雅言來說,這一天無疑是他20多年順風順水的生活中最倒黴的一天。
    在裴去非使出飛車特技淩空躍過警車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在一個古怪的夢裏。四周街區的景色變得前所未有的明朗而清晰,轉角那個行色匆匆的男人手裏握著的廉價咖啡散發出氤氳的熱氣。半條腿懸在車外的大胡子警員愣愣地看著頭頂飛過的陰影,嘴巴張成了滑稽的O型。為了不被甩下去,藺雅言不得不緊緊抱住了裴去非的腰。對方有力的心跳透過寬厚的脊背傳過來,直到落地那一刹那的震顫突然將他拉回嘈雜的現實。
    突突突——
    漂亮的雅馬哈R6發出得意的轟鳴,毫不遲疑地向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駛去。
    但危機遠遠沒有結束。
    在呆若木雞的警察們反應過來之前,從兩人斜後方噼裏啪啦地射來一連串子彈。雅馬哈的黑色車身上頓時火花四濺。
    在令人無法順暢呼吸的高速行駛中,藺雅言不得不用盡力氣在他耳邊大叫道:“別告訴我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由於戴著頭盔,裴去非吼得比他更費力:“有一半是因為你!”
    “我什麼時候跟你成了命運共同體!”
    “現在認識到這一點還不算太晚!”
    裴去非側了下臉,他的本意是朝藺雅言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但這個動作讓他們差點被一輛迎麵而來的大貨車撞上。
    “你給我專心點!”藺雅言怒吼,“我寧願被槍打死也不能死於車禍!”
    “我不會讓你死的!”
    裴去非一個拐彎閃進一條小道,追兵的黑色賓利車從小道口呼嘯而過,但緊隨其後的摩托車手立刻跟了進來。
    “我身上有槍!”
    “早點說!”
    藺雅言伸出右手在他身上一陣摸索,終於在左胸口袋處摸到了一把小巧的格洛克G23。
    “嘿!不要趁機占我便宜!”
    藺雅言沒搭理他。在以超高速不斷扭動避開子彈和各種障礙物的摩托車上,努力保持平衡不讓自己掉下去已經是件很困難的事了,何況他左手還抓著裝有金佛的袋子。在這種狀況下,他根本沒有餘力去應付裴去非的蠢話。
    足足花了好幾分鍾時間,藺雅言才終於成功地從裴去非身上把槍掏了出來。
    如果不是現在打死他會連累自己,他一定會先一槍崩掉前麵這個男人的腦袋。
    彷佛是察覺到了他可怕的想法,裴去非大聲提醒道:“嘿!油燈亮了!我們必須趕快甩掉他們!”
    “我知道!”藺雅言不耐煩地回答,一邊舉起了槍。
    在雙方都高速移動的狀態下,能不能打中幾乎全憑運氣。藺雅言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砰!砰!砰!
    3發子彈全部落了空。黑色賓利從左手邊無聲無息地躥出來,與後麵的3名摩托車手形成了包夾之勢。藺雅言改變策略,又補了兩槍,這一次成功地射中了最前方那輛摩托車的輪胎。哈雷機車斜掃過路麵後轟然倒地,車上的騎手被甩落到路麵另一邊。在對向車道上行駛的帕薩特見狀猛踩刹車,後方一輛正要超車的凱迪拉克躲閃不及,急刹之下失控側滑,撞上了這邊車道的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在撞擊之下滑出路麵,路邊咖啡館的客人們尖叫著四處逃竄。馬路上一片狼藉,黑色賓利被連環車禍所阻擋,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然而另外兩名摩托車手依然窮追不舍。
    “你能不能射準一點!”
    “那你給我開穩一點!”
    “就要沒油了!”
    “我數到三,你就踩刹車!一、二、三!”
    嘰——!
    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跟在他們後麵的一輛奔馳措手不及,情急之下踩下刹車並向右猛打了一把方向,毫無防備的摩托車被奔馳尾部橫掃開去,騎手一下子飛起3米高,接著重重地砸上一輛笨重的拖車。剩下的車手似乎慌了神。在他發愣的瞬間,藺雅言毫不猶豫地舉槍射中了他的心口。
    然而沒等他們品嚐這短暫的勝利,從後麵趕上來的黑色賓利放下車窗,露出了一把11。43mm口徑的M6衝鋒槍。
    “快走!”藺雅言大吼一聲。裴去非不要命地猛踩油門,黑色雅馬哈終於在擁擠的車流中駛上了著名的布魯克林大橋。
    “沒油了!”裴去非大喊,“如果你有援兵就早點說!”
    砰砰砰!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槍響。最後一顆子彈擊穿了前擋玻璃,筆直射入了司機的前額。司機一聲不吭地撲倒在方向盤上,黑色賓利頓時失了控,像發狂的野馬一樣連續衝開好幾輛車,最後一頭撞上旁邊的護欄。
    裴去非透過後視鏡看到兩個端著M6衝鋒槍的男人正從撞得變形的賓利車上下來。那樣子簡直像是電影《終結者》裏的不死戰士。
    “真難纏!”他啐了一口,朝身後的藺雅言吼道,“下車!快!”
    藺雅言立刻看準時機跳了下去。他就地打了好幾個滾來減緩落地的衝擊力,好幾次差點被飛馳而來的車輛碾成肉餅。
    他一下車,裴去非立刻一個壓彎掉轉車頭,半邊身子幾乎貼到了地麵上。他就著這個姿勢將油門踩到最大,然後利用慣性將整輛雅馬哈R6朝著黑色賓利方向甩了過去,自己則趁勢滾落到一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一把抓住藺雅言。
    “跑!”
    橋麵上的交通已經亂成了一團。無數車輛橫七豎八地排成一條長龍,遠處還在不停傳來砰砰砰的連環撞車聲。驚叫、怒罵和哭喊混雜在一起,不少人開始撥打報警電話,但這一連串聲音很快被M6槍口噴出的火舌所驅散。
    頭上血跡斑斑、手裏端著衝鋒槍向他們瘋狂掃射的黑衣男,看上去猶如死神的化身。
    “隻有一個辦法了!”裴去非邊跑邊喊,“跳下去!”
    “你瘋了嗎?!”
    布魯克林大橋橋麵距離水麵足足有40米。從這個高度跳下去,水麵的硬度不亞於水泥地。運氣不好的話,他們會在第一時間粉身碎骨。
    “聽好,用前臂護住你的頭,夾緊雙腿,屏住呼吸,盡量垂直落水!”他看了一眼藺雅言,眼神裏閃耀著異常堅定的光芒,“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哦……我一定是瘋了!”
    藺雅言說,嘴角卻揚起一抹笑意。
    他跑近橋邊,揚手甩出裝有金佛的黑色旅行袋,接著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下去。
    啪啪啪!子彈擦著他的腳邊飛過,在欄杆上激起一連串火星。
    在空中急速下墜的幾秒鍾時間裏,他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麵竟然是卡萊特·阿爾佛萊德。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
    燈火通明的宴會廳裏,卡萊特凝視著他的眼睛,用和3年前毫無二致的認真口吻如此宣告。
    “可惜……這一次,你又食言了。”
    他閉上眼睛,黑暗一下子淹沒了他。
    ***
    與現在相比,5年前的藺雅言,還留有一絲“少年”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叛逆期,藺雅言也不例外。那時他剛到英國念大學,而卡萊特·阿爾佛萊德還是蘇格蘭場的一名高級警司。充滿東方美的英俊臉孔與顯赫的家世為藺雅言帶來了大批的愛慕者,同時也給他惹來不少麻煩。
    也許是身在異國不需要那麼盡心扮演好孩子的角色,有很長一段時間,藺雅言沉迷於酒精和各色派對,並且對送上門的挑釁一律來者不拒。由於從小接受體能訓練,他在鬥毆中幾乎從未失手,再加上混亂的異性關係,很快贏得了“東方帝王”的稱號。
    現在回想起來,這當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時的藺雅言卻意識不到這一點。當事情愈演愈烈,最終傳到了他遠在中國的爺爺耳朵裏時,他的爺爺藺之武對此大為光火,於是請求當時還未移居美國的好友、英國公爵威廉姆·帕克南對這個孫子嚴加看管。就這樣,在藺雅言租住的豪華別墅舉辦的一個露天派對上,當時隸屬於重案組的卡萊特·阿爾佛萊德受威廉姆·帕克南委托,帶著一支小分隊以接到凶殺案報警為由闖進別墅,瞬間驅散了正在狂歡的人群。
    當所有人全部離開、現場隻剩下他們兩人時,一直冷眼旁觀的藺雅言單手支腮,躺在泳池邊的白色躺椅上懶懶地向他微笑。
    “怎麼辦?我正在興頭上呢。還是說,蘇格蘭場的警察也負責‘滅火’嗎?”
    他嗬嗬笑出聲來,神色清醒,眼神卻有一些失焦,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重的酒精味。牛仔褲上的皮帶不見了,白色襯衣敞開著,紐扣已經解到隻剩最後一顆。白皙的脖頸和胸口上胡亂印著不同顏色的口紅痕跡。
    卡萊特皺起眉。湖水綠的眼睛緊緊盯著對方。
    “如果你想的話,我很樂意替你‘滅火’。”
    “哦?”
    藺雅言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抓起藺雅言的襯衣領口,然後一個轉身將他丟進了泳池。整個過程一氣嗬成,而卡萊特的臉平靜得就像美術室裏的雕塑,彷佛他在做的隻是把一個空罐頭扔進垃圾箱這樣稀鬆平常的事情。
    “你幹什——唔!”
    藺雅言掙紮著從水裏冒出頭來,才剛怒氣衝衝地說了兩個字,卡萊特已經跟著嘩地一聲跳下水,一手捧住他的後腦勺堵住了他的嘴唇。
    “!”
    藺雅言愣住了。他活了19年,從沒想過會和男性做這樣的親密接觸。但卡萊特根本沒給他思考的機會,他猛地用力將藺雅言推到泳池邊上,趁後者重心不穩時一把抓住他的雙手扭到背後。藺雅言吃痛地張嘴,卡萊特趁機伸出舌頭探進他嘴裏,右手死死扣住他的腦袋,不讓他有片刻逃離。
    “你……唔!”
    藺雅言開始拚命掙紮。這些天下來,他對自己的身手愈加自信。但不知是因為身處水中還是因為喝多了酒,麵前的卡萊特簡直就是銅牆鐵壁,他的反抗就像三歲小孩一樣軟弱無力。對方那靈巧的舌頭依然肆無忌憚地在他口中攪動,帶著凶狠的示威的意味,和一種勝利者的炫耀。
    “放——!”
    在藺雅言徹底筋疲力盡之前,卡萊特突兀地放開了手。
    “……”
    藺雅言狼狽地喘著氣,凶狠地瞪著麵前的男人。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黑發此刻淩亂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他的臉頰不停地往下滴落。濕漉漉的襯衫已經變成了透明色。透過緊貼在皮膚上的布料,肌肉的紋理和線條清晰可見。
    “怎麼樣?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帝王’嗎?”
    卡萊特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神十分冷酷。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孔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他幾秒鍾之前還在氣勢洶洶地強吻一個陌生人。
    “……”
    “我受帕克南公爵委托,從今天開始全權負責教導你的生活態度和行為習慣。”
    “……你的‘教導’,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藺雅言冷笑一聲,抬手抹掉唇邊殘留的銀絲,成年男性的味道卻充斥口鼻間揮之不去。
    那是混合了睿智與狡詐,帶著淡淡煙草香,如白酒般醇厚又凜冽的味道。
    “希望你能認真接受我的教育。”
    卡萊特頓了頓,出其不意地伸手抓住他的頭發用力一拉,藺雅言吃痛地仰頭撞在身後的遊泳池壁上。這位曾抓捕過無數罪犯的警察精英隨即欺身壓住他,貼著他的嘴唇接著問道:“——還是說,你要哭著回去找爸爸?”
    冷酷的祖母綠色眼睛裏浮起嘲弄的笑意。藺雅言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對手。他本能地想掙開,但理智告訴他對手在力量和技巧上的絕對優勢隻會讓自己的掙紮顯得更狼狽。
    自尊心占了上風。他不得不維持這既不舒適又令人尷尬的曖昧姿勢,並且竭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威廉姆知道你的教育方式這麼‘特別’還派你來嗎?”
    “他信任我。”卡萊特回答,平板的語調裏帶著一種惡劣的愉悅感。“所以怎樣‘教導’你,完全由我決定。”
    “……”
    “當然,你完全可以主動跑去告發我,說你在派對上喝醉了酒被我吻得神魂顛倒,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
    “說不出口?很好,至少你的自尊心值得嘉獎。”
    “……”
    “好了,”卡萊特放開了他,顧自沿著泳池邊的扶梯爬了上去,“酒醒得差不多了就上來吧。英國的天氣很容易讓人生病。”
    ***
    潮濕、寒冷和疼痛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他感到自己正漂浮在水中央,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黑。身體的感覺沉重而又模糊,唇齒間依稀有股陌生人的味道充斥其中。回憶和夢境交織在了一起。現實的界線變得曖昧不清。更多回憶的片段從腦海中閃過。理智正在拚命地叫他醒來,身體和大腦卻仿佛失去了控製,隻剩意識不斷地下墜。
    直到一聲清晰的叫喊穿透迷霧,把他拉回現實。
    “——嘿!快醒醒!”
    “……!”
    藺雅言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對方濕漉漉的棕色卷發和充滿焦慮的湛藍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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