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城頭拾絲帕，有意遇舊人。
    仲夏時節，天氣燥熱，我聽說皇帝要來山莊避暑的消息後頓時心生歡喜，我想或許他還會來歸家，亦或許我會在街頭巷尾的某個小吃鋪裏見到喬裝打扮的他吃著噴香的酥式點心。一顰一笑間，盡顯帝王的霸氣與脫俗。
    那個十七阿哥，如今已登上金龍寶座，威震四海。
    一日，我打麗正門走過，路邊長著翠生生的垂柳，纖柔的碧枝一一掃過我的肩頭。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出落得十分美，在這樣的環境下秀色可餐。
    這時，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是素心庵的青若師傅，她在我身邊頓下腳步，神秘兮兮地湊至我耳畔說了一句話……
    於是我設法爬上山莊的圍牆，如果說去歲是因為好奇貳攀上屋頂一睹他的麵容，而如今冒著被清軍打死的危險來爬城牆卻是另有目的。
    當我被侍衛一聲恫嚇嚇得跌在城內，並用長矛抵住我的喉頭時，我終於聽到了他說：“且慢，你們隻管下去，這女子朕識得。”
    他扶起我的身子，問道：“你是歸家的養媳，薛婉瑩吧？”
    “正是。”我怯生生地回他的話，後又俯下身去請安，“皇上吉祥，請皇上恕罪。小女的手絹被風刮到了樹丫上，方才是去拾帕子，不想卻驚擾了皇上。”
    他一抬眼，果真見一畫絹夾在杏樹杈上，便要侍衛幫我去取。
    他引我來煙雨樓上，此時正值盛夏，翠柳垂絲，紅花吞霞，湖上清涼的水汽攜著淡淡的花香絲絲蔓蔓的飄來。
    “婉瑩，當日為何推朕入水？”他柔聲問我。
    我雖心中甚慌，卻對答如流：“回皇上的話，我以身為人妻，固然要嚴於律己，當日皇上調弄，心中一急便惱羞成怒……”
    “我就說你並非出於本意，所以怕你挨打便為你瞞了下來。”他立即興奮起來。
    此刻，我的麵前就是當朝天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和羞怯。我聽評書人說過，有多少帝王與佳人的愛情就是因為這樣的對視而悄然萌發。
    不出所料，他忽然用手抵住我的後腦，厚實的紅唇狠狠地壓在了我的嘴角上，一雙臂彎像青藤一樣繞在我的身上，“婉瑩，朕愛你。”他說。
    幾日後，有公公前來降旨，身後還帶著嬤嬤並一隊男隨從。但見那嬤嬤手托一身華美的旗裝，門外還停了頂精巧的軟轎。原來是我被聖上封了瑩貴人，當即入宮。
    父母率百餘下人叩首謝恩，唯獨歸思遠立著不動，兩隻眼睛淚汪汪地看著我，呆呆地，終於在我上前領旨的一瞬嚎啕大哭，“她是我的妻子，憑什麼要去服侍皇上？！為什麼！”
    我在閨房裏上妝，聽到歸思遠十分不甘心地說道。
    熒熒的銅鏡裏映著我淡妝豔抹的新麵容，搽了玫瑰香的兩把頭油光鋥亮，一頂旗帽上綴滿珠翠。細眉清溝，紅腮撲粉，再抿上滲進花香的胭脂紅，戴上景泰藍的小指套，踩上刺蓮的花盆底，最後穿上一襲銀線繡牡丹的緄邊旗袍，華妝綷縩。
    我由嬤嬤扶著往外走，看見歸思遠從裏屋追出來，哭哭咧咧地扯著我的裙裾不讓我上轎，他說：“婉瑩，你別走啊，你不能這麼狠心，別忘了你是我的小媳婦。”
    說實話，他的每一聲哭喊都如刀片一樣割下去，令人心疼。
    我聽見阿瑪安慰他：“行了，行了，這也是歸家的福氣，宮裏有已個太上皇的妃子，現在又添了個貴人，以後什麼都不必愁。”而後同婆婆一邊一個夾著他的胳膊，硬將他拖了回去。
    淚眼模糊，我卻隻能說：思遠，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