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二次偶遇】
    莫姵姵沒有想到還會和那天雨中的陌生男子再次相見。
    她提著菜籃子走在馬路上，一輛車子停在身旁，從車窗裏探出一個男子的腦袋，她斜著頭和莫姵姵打招呼，“小姐，去哪裏，我載你一程吧？”
    她說不必了，可車門已經打開，這一次車廂裏沒有上次的那位婦人。
    男子再三邀請，過分的熱情讓她不忍拒絕，“我到大梁子，方便嗎？”莫姵姵問道。
    這一次，他們都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起先莫姵姵不知道該怎樣和一個陌生人講話。當然他們上次見過一麵，大可稱作熟悉的陌路人吧。
    “小姐是重慶人嗎？”男子或許是從她的口音裏聽出了異域鄉音。
    “不是，我是湖北武漢人。”
    “小姐是武漢淪陷以後來到重慶的？”他一說即中，定居在重慶的武漢人大都是逃難而來。
    “我叫莫姵姵，先生直呼我的名字就好。”她不習慣別人稱之為“小姐”。
    重慶地區的道路實在是凹凸不平，老爺車在路上顛顛簸簸，兩個人像是風中的稻草一樣左右搖晃。汽車壓在石頭上，一下子顛起來，頃刻間兩個人脫離座位，男子的手趕忙伸過去扶住莫姵姵，不曾想會按在她的胸部上，他如同條件反射一般縮回來。等到兩人落下來的時候莫姵姵又整個人坐在男子的懷裏，壓在他腿部的肌肉上，很痛，可他還是忍住不語。
    “對不起……”莫姵姵有些慌亂，喊司機師傅停車，想要逃避掉這樣尷尬的氣氛。
    身邊的男子看莫姵姵臉上突襲上兩朵酡紅，仿佛喝醉了酒，他便不再繼續說話了，那樣會更讓莫姵姵不知所措。
    汽車再次路過那天買麻餅的地方，男子劃下玻璃，向正忙碌的江錦禾要了兩個麻餅，莫姵姵已經想到會有自己一份。
    江錦禾送過來時不禁往車裏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莫姵姵在裏麵，他衝她微微一笑。
    “你們認識？”男子問他，用驚詫的口氣，同時將一個燒餅塞到她的手中。
    “我之前在他這裏買過麻餅。”
    男子“哦”了一聲，汽車突然停住，他叮囑司機師傅把莫姵姵送到家門口，然後躬身探出來。
    莫姵姵從車窗往外看了看所到之處，是簫公館。有縹緲的樂聲從裏麵傳出來，衣著華貴的男人進進出出。
    “他經常來嗎？”莫姵姵問開車的司機。
    “和同僚或朋友來應酬，不過從不染女色。”
    因為來簫公館讓莫姵姵心裏對他生出了幾分厭惡，可被司機這樣解釋一番，那絲厭惡感全然沒了。隻是她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其實，方才她說完自己名字本該問對方的，誰料想一陣巨大的顛簸讓兩個人生出許多尷尬，一時間也就忘了問。
    “你們先生叫什麼名字？”
    司機不愛說話，問一句答一句，“曾則。”
    莫姵姵在心裏默念幾遍他的名字，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雖沒有回話，可臉上是愣愣的神情。
    曾則，原來他就是曾則。
    5。【複仇心】
    武漢淪陷後，莫姵姵的親人都死了，她隻身來到重慶，無依無靠，在大梁子的一戶人家做女傭。戶主是個年近花甲的老嫗，家人都被日軍來襲的飛機炸死了。莫姵姵每天都要到菜市場買菜，順便買老太太愛吃的江記麻餅。
    再次來到江錦禾的餅店時，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江錦禾每次都給她優惠幾文錢，這反而更讓莫姵姵抹不開。
    這次她來，江錦禾就迫不及待地問她，“上次，你和車裏的那個男子是什麼關係？”
    莫姵姵如實說了她和曾則兩次偶遇的事。
    “我知道那個男子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部長，也是戰時幹部訓練團的副團長，上次的綦江慘案就是他下令製造的，抓捕了好多疑似共黨的人。他親自審訊，還親自開槍打死了幾個話劇團的青年。”
    江錦禾沒有看出莫姵姵臉上異樣的神情，隻自顧自地說話，邊說邊把幾個餅用報紙裹起來，送到莫姵姵手上。就在她接下的時候，幾滴淚水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莫姵姵害怕泄露身份，趕快將淚水擦掉，可已經被江錦禾發現了。
    他說：“莫姵，我知道你就是舒曼華對不對？”你若有什麼苦楚盡管說出來，我和你同仇敵愾！”僅此一句話江錦禾就搏得了莫姵姵的信賴，已經接觸過多次，她不覺得他是壞人。江錦禾為人熱情，也從不透析莫姵姵政治問題，她留神他很久了，斷定他不是KMT派遣來追殺自己的特務。
    莫姵姵接過燒餅，眼角餘光掃到包裹燒餅的廢舊報紙的一則消息上，是關於綦江慘案中忠誠劇團遇害的內容。
    1940年1月15日，忠誠劇團應邀到重慶國泰劇院演出，混進劇團的KMT特務立即向上級密報，聲稱《李秀成之死》的內容是宣傳抗日主張……政治部部長曾則聽後勃然大怒。於是開始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走一個”的殘酷打壓，忠誠劇團一行數十人幾乎不得善終……
    看到這些，她的心裏就如同刀割一樣痛楚，遇害者中正有她相戀四年的愛人。不錯，她就是舒曼華，綦江慘案後，她有幸逃脫，更名易姓，深居簡出。隻是她不甘心苟延殘喘地活著，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辭。
    “那你想怎麼辦，難道要以卵擊石？”江錦禾的臉上流露著關切的神情，這種方法在他看來無疑是下下策。
    莫姵姵的臉上是淡淡的表情，仰起頭歎了口氣，“其實有時候殺人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反而防人極為困難。”她想了想道：“曾則不是總去簫公館嗎，在那裏應該能見到他。”所以她馬上辭掉了女傭人的工作。
    曾則，莫姵姵找了他很久，他親手槍殺了自己的男朋友，那一刻起她就誓死要複仇的。
    隻是莫姵姵沒想到自己和曾則會那樣無聲無息地偶遇，之前，她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她。在得知那個人就是曾則後，她甚至有些吃驚，在她眼裏，那些人向來是凶殘的長相，鷹鼻鷂眼，鳩形鵠麵，可曾則是個例外。
    本來懷著滿腔苦大仇深的情緒一心想要為男友報仇雪恨的，可偏偏上天在雙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安排給這一對仇家一段插曲，緩衝了彼此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