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鳳雛初起 九十三、白雪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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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寒風凜冽,南宮卓猛然撞穿木窗,在街道中狂奔著,黑發散亂,赤足滿是血汙,身後追喝之音不絕,他祭起青鳥羽扇,所剩無幾的法力化作香風裹挾,奔跑疾行。
大雪紛落,冰冷刺骨,他還記得,三年前也是一樣,他在那個黑暗的森林裏忍饑挨餓,身後是馬匹的追攆聲和利箭,拚死要活下來。
青年終於是沒有力氣了,他踉蹌跪倒在巷口,血噴薄在潔白的雪地裏,他跑到了城的外圍,但他知道,天界的追兵猶如追命,很快就會到。
厲九霄會憐憫他,會來找他嗎?即使找到他,厲九霄也是決意要把他交給天界的吧?
多諷刺啊。南宮卓低低冷笑出聲,隨即爆發出大笑。三年了,他不知長進,又信錯了人,恐怕這世間除了他自己,已無可信之人!他咳出一口血,用手背粗糙的擦,血似乎流不完,他滿口都是腥甜。
他滿心絕望,漸漸開始模糊的視線突然捕捉到一抹雪地裏的豔色,那是一方春樓,一件妓女的火紅衣袍斜掛在木台外曬著,怕是主人粗心,將它遺漏在外忘記收進去。
那方火焰一樣的顏色刺著他,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心髒猛烈跳動起來,手中梅簪化作一柄細劍,南宮卓咬牙撐著它站了起來。
「無論怎樣……都要活下來。」
「哪怕像豬狗一樣苟延殘喘,也不能拋了自由。怎麼樣,我說得對吧?男人,都是負心薄幸啊!」
重華的笑聲幻影一樣掠過耳邊,湮沒在神識深處。
南宮卓機械站起身來,手指在寒風中凍成了冰,血順著雪地滴答落了一地,他使勁全身的力氣攀上那方樓閣翹角,一縱身踏進屋內。
屋裏有個老鴇模樣徐娘半老的女子,一轉身看他一身血翻進屋內,嚇得大聲尖叫,他想也沒想,細劍當胸狠狠刺進了那女子的胸膛,幹淨利落拔出,血濺在朱紅的牆麵,一道赤虹。
老鴇安靜了,躺在地上,身下的血跡慢慢擴大,南宮卓佇立在她的屍身邊,看著她的妝粉被血汙浸成了最紅的胭脂。
神誌越發模糊,他瘋了一樣到處翻找櫃子,找到些布條創藥,咬牙用軟巾擦幹血跡,灑上創藥緊緊裹上布條,將染血的衣袍全脫了,丟在地上。
當他拉開木櫃時,一陣濃鬱香氣撲麵而來,女子豔麗的寬袍疊在櫃內,他急迫從內取出褻衣套在身上,又套上豔麗如火的內衫,走到窗邊,將那件繁麗的火紅衣袍披在身上。
「你要活下去呀,否則,怎麼對得起那些背叛你的人?」
妝匣翻倒一片,他用軟巾粗暴擦去唇角血跡,香粉翻亂一地,四壁傳香。南宮卓抬起眼,他在那方銅鏡裏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白如雪,已經沒了幾分血色。
「我來幫你,你會天衣無縫的,誰也看不出你是誰……」
他顫抖著,將紅紙湊近發白的唇邊,微微一抿,唇立刻染上了蔻丹一樣鮮麗的色彩。
銅鏡裏,重華的幻影站在他身後,纖細五指按在他的肩膀上,俊美如玉,露出一方扭曲溫柔的笑意,南宮卓看到那方幻影拿起銀梳,慢慢的,給他梳著身後的黑發。
「你流了好多血,再不救治,會死的。」
梳著,梳著,南宮卓發現鏡子裏自己的臉也正在漸漸變幻,朦朧的眼界中,他的臉開始越來越像……越來越像身後慘笑著的重華,俊美,猙獰,慘絕,蒼白。
他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很多人說過,他很像母親,昔日傾城一舞的玉蟬夫人,現在,鏡中人黑發披散,臉色蒼白倉皇,在那一刻,他再也認不出自己了。
紅燭炸出一方燭淚,燈火垂死。
當晨曦初開,魔界的寒冰無常一身如雪大麾,率屬下穿過人界冷清街道,雪霧茫茫,正是天地混沌初亮,街道冷寂無人。
“是誰?滾出來。”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冷喝道。
一方火色踉蹌從幽暗的巷口現出了身影,讓冷漠的魔族所料不及的是,那是一名裹著單薄紅袍的女子,肩胛微顫,墨發鬆散挽在腦後,一襲紅袍拖在雪地中,赤足映白雪,更盛蒼白。
女子驚慌失措,仿佛受了重傷,她一仰頭與麵前翩翩魔界公子對視,受傷的唇角顫抖揚起,那雙清澈墨眸卻瞬間如春水柔軟,誘人入骨,如萬裏盛開桃花。
“姑娘,你……沒事吧?”
隻那一聲低沉嗓音,南宮卓就知道這冷若冰霜的魔族男人在那瞬間已經中了媚術「幻花止」的道。他無力咳出半口血,努力撐住最後的思緒,低聲哀道:“救救我……”
“你放心,有我寒冰無常在,無人敢傷害於你。來人,去尋輛馬車。”
男人的剛硬嗓音在耳邊越發模糊,南宮卓心裏冷笑,卻緊緊攥住男人的銀色大麾,抬頭看著發束鐵冠的英銳魔族,壓低聲音:“那就,多謝大人了……”
風雪再起,湮沒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