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呼延弘暴烈拔劍，劍法凶狠，爆刺抵上男人的咽喉，怒道：“瘋言瘋語，我如何會聽信妖魔之言！？”
    “是了，到底是有什麼根據讓你覺得，你是這些凡人中的一員？”男人曖昧一笑，身軀縱然躍起，他抬起長指輕微一揚，漆黑障壁拔地而起，將呼延弘揮砍的劍勢盡數隔絕在外。
    “讓我想想……”那男人銀發如霧般漂浮在空中，帶著笑意瞥了呼延弘一眼：“黑夜中百步穿楊，戰場上萬夫莫開，臂力過人，不畏痛楚，這足以讓你在西蒼國的軍隊裏一路拔得頭籌，當上將軍，在軍中叱吒風雲。你以為這些天賦是誰賜給你的？妖魔？你看不起妖魔，你自己呢？你真是個十足十的凡人嗎，呼延弘？！”
    “大將軍……”南宮卓聞言近乎說不出話來，半刻才愣愣看著呼延弘道：“他說的都當真……？”
    “——別聽他的鬼話！！！”呼延弘近乎粗暴開口道，唇關緊咬，惡狠狠盯視著那個銀發野獸般的男人。
    “其實你也有察覺了吧？啊，你確實像凡人一樣長大了，可是很快你會停止變化，你的力量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強，你是我們的一員，而他……”男人的長指指向南宮卓：“隻會越來越弱，越來越老邁，等上三十年，你就會知道我是不是在對你撒謊，哈哈哈哈哈！”
    南宮卓近乎被這些言論砸得無法反應過來，他驚詫呆站在原地，他看見兩個男人在互相對視著，在月光之下，仿佛無形的角力。
    呼延弘的雙目威嚴，憤怒，猶如烈火燃燒，暴戾壓倒一切；而那個男人寶石色的瞳孔卻漆黑，昏暗，內裏燃燒著炙熱的黑色火焰，仿佛宇宙的終極，無底的深淵，深淵深處躍動著神州最為可怖猙獰，淩駕萬物的黑暗。
    在那瞬間他一眼看到呼延弘握劍的手顫了一下，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壓倒了幾分，他連忙扶住呼延弘，第一次看到大將軍的額角上滲出冷汗，他發現呼延弘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仿佛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大將軍！？”南宮卓一把握住呼延弘的手臂，剛想抬頭去看那個男人，呼延弘卻粗暴一把將他揉到懷裏，按住他的後腦道：“不，別看他的眼睛！”
    呼延弘的力道很粗暴，卻很堅定。南宮卓聽見對方的心髒在胸腔裏迅速跳動著，一股無形的緊張舔上他的肌理，空氣間生冷得一觸即發，一根無形的危險的弦緩緩繃緊……
    “你的力量這麼脆弱……這麼可憐，跌跌撞撞，似人非人，很痛苦吧？可是再可憐，你也不能霸占我的禮物，將軍。”
    南宮卓被緊緊護在懷裏，那男人衝他魍魎般一笑，邪氣揚起眉：“昔日我在地牢暴怒，南宮清許諾我，西蒼國安平後，隻要有人來到地牢，我可以拿走第一個來到地牢裏的人的生命……哈哈哈哈！他以為自己把我封印得足夠隱蔽！三百年，三百年！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我，除了他！”
    他歇斯底裏大笑起來，指向惶恐盯視自己的南宮卓，又望向緊緊握住利劍的呼延弘：“他看得到，他感覺得到，沒有人可以，但是他可以！南宮清啊南宮清，你機關算盡，沒有算出南宮家會生出第二雙能看見幽冥鬼怪的眼睛！你以為殺了我的寶貝黑蛇，徹底斷絕我對外界的聯係，我就能永遠被封印？哈哈哈哈哈！！！”
    “殺了！？那條蛇……那條蛇是……”南宮卓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他呆立在原地，看著那隻盤踞的黑蛇，那隻蛇紅寶石般的雙眸凝視著他，其中燃燒著冷冷的磷火。
    答案在他的腦中漸漸成形，那日雨夜裏的白衣幻影，入宮以來他就屢屢看見的巨大黑蛇的蹤跡，他也想過，為什麼沒有其他人看到？為什麼那隻巨大的黑蛇半夜遊到他的寢宮內卻無人發覺？為什麼沒有任何衛兵發現？
    為什麼他會半夜夢魘，他的母親從小就讓盤葉陪他入睡？他看到的東西都是真的！？
    他下意識緊緊握住呼延弘的手臂，呼延弘手臂在顫抖，他看見鮮明的汗水從對方深邃的前額滴落，呼延弘仿佛在承受著什麼巨大的壓迫，一踉蹌半跪在地上，勉強拄劍支撐住身體。
    “小娃娃，留在腐朽的西蒼國隻會浪費你的才華，你是上天注定賜給我的禮物！”男人大笑，眯緊的雙目像野獸般掠過一絲殘忍：“不過，這裏太過潮濕，我們換個地方如何？”
    他輕鬆張開雙臂，在那瞬間，南宮卓感覺他身後的石殿在扭曲，地板在扭曲，就連男人的身影也在扭曲，在下一刻，巨大的擠壓感襲來，仿佛有兩麵無形的牆狠狠將他往中間壓去，他大聲喘息，掙紮，疼痛得尖叫出聲，然後感到一股力量粗暴推了自己一下，天旋地轉，他倒在地上。
    “小卓，快站起來！”是呼延弘的聲音。
    “凡人很難忍受得了空間扭曲的痛苦。”男人的聲音冷冷道，南宮卓幹嘔幾聲，他抬起頭，赫然發現身處的空間已經變了模樣，無盡的血紅蔓延開去，荒草叢生，不遠處佇立著無數高聳的灰白木架，上麵的屍骸燒得焦黑，白骨腐朽。
    “扭曲空間，簡簡單單的小把戲，大將軍，這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可是看你現在，多可憐啊，像隻狗一樣勉強站著，你保護得了他嗎？”男人冰冷的嘲諷刺耳，南宮卓緊緊抱住呼延弘，他恐懼看見呼延弘的唇角滲出一絲殷紅的血跡，看見那個男人懶洋洋靠近他們，他連忙把呼延弘護在身後，怒視那個男人。
    “我放了你，你不許傷害他！你讓我們走，我們兩不相欠！”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僵硬，努力維持怒吼。這是什麼東西，什麼怪物？哪怕是夜叉王也遠遠做不到這種事，他從未見過！
    “不許？哈哈哈哈哈哈！數千年了，無人膽敢命令我！”男人聞言一怔，片刻哈哈大笑，他鄙夷俯瞰著他們，仿佛看著兩隻螻蟻：“小娃娃，我感激你放了我，你是上天許給我的禮物，你乖乖跟我走，我就留下這不成器廢物的一條狗命，你覺得如何？”
    “別聽他的！”呼延弘怒吼道，劍刃如寒星迸射，快得仿佛看不清楚動作，南宮卓幾乎在那一刻覺得他刺穿了那個男人的胸膛，然而在下一秒，他的心卻落到了穀底。
    那柄劍刺穿了男人的胸膛，然而那個男人隻是稍微愣了一下，掌心慵懶的握住劍刃，隨即完好無缺的把劍刃從流血的胸膛拔了出來，南宮卓站立不穩，一下雙腿發軟坐在地上，他聽到劍刃崩碎的聲音。
    “一隻狗在被殺前的反抗都比你強，將軍。”男人冷笑著，南宮卓握緊小劍努力直起身來的那一刻，他清晰看見男人的手臂猛然洞穿了呼延弘的胸膛，後者隻佇立半刻，便如同斷線木偶般半跪了下去。
    “——大將軍！！！！”他慘叫出聲，踉蹌撲到呼延弘身邊，西蒼之刃，未嚐一敗，呼延弘恐怕是西蒼武藝被公認最為強橫的男人，卻被這個男人……近乎是……輕而易舉……
    “呼延弘！！！”南宮卓努力緊緊按住呼延弘胸膛上的血口，呼延弘試圖努力起身擋住他，卻咳出半口血，那傷口太大了，他的手掌都蓋不住，一股可怕的絕望像冰一樣從頭到腳，他全身發抖。
    “滾開！滾開！給老子滾開！”他慘叫出聲，胡亂揮舞著小劍威脅著靠近的那個男人，他頭頂的血色流雲在旋轉，男人輕蔑笑了笑，慢慢朝他們靠近……
    在那一瞬間，他聽到機簧彈開的聲音，手中的梅簪一下子彈出掌心，像是蓓蕾盛開出繁茂花朵，那把小劍在空中威光大盛，優雅旋轉，張合盛開成一方光華流轉的光盾，猛然將那男人彈出數十丈外，散發著如曜日般灼目的雪白光線。
    梅簪。小得不像劍的梅簪，這根本不能叫做一把劍！南宮卓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它時的模樣，從未想過，梅簪恐怕真真不是一把劍。
    它是守護主人性命的堅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