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羅浮山，得從這個鎮子橫穿大江，一路東下，三天三夜的水路，才能到達羅浮山腳下的一個集鎮，再往東走三十裏，就到羅浮山腳下。”
    碼頭人潮熙熙攘攘，南宮卓佇立在兩個男人身邊，其中的夜摩天展開一張地圖，與身邊的化生天指指點點道。
    “咱們要不然晚上騎你們倆的坐騎去吧，不是號稱跑起來一天三千裏？省的繞路不是。”南宮卓壓低聲音對兩位夜叉王道。
    “關鍵是人間我不熟，不認路。”夜摩天皺眉道，倒是非常的坦誠。
    “是啊，要是迷路了愛妃又要大發脾氣。”化生天讚同道，這兩人一向在這種問題上高度一致。
    “可，可是要是我們坐客船去，你們不可以在船上亂來啊。收斂點。”南宮卓皺眉想了很久，實在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他們在碼頭四處尋覓，擔心水路不夠安全，就付了高額船費，搭上一方高大的樓船，樓船通身漆黑，描繪赤金波浪，看起來是新造的船，看著就讓人有安全感。
    與他們同坐船的還有五人，都是一身華服的貴客，兩個說笑的女子，身邊陪著綠衣裳的丫鬟；一個身著赤袍的俊美男人，風度翩翩，和他在一起立著一個秀秀氣氣的公子，兩人看起來很親密，那男人還帶了兩個一身皂衣的仆人，幾人一起上了船。
    樓船上空間寬闊，幾位船客各占一個艙房，船往江下開了不久，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南宮卓本想曬曬太陽，實在沒有辦法，就進船艙看書去了。
    他看書看了半刻，搖搖晃晃的打起盹，在木床上睡了過去，到了他再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樓船靜靜在月色下的江水中順流而下。
    “有東西跟著船。”他迷迷糊糊間聽見夜摩天的聲音低沉道，迷糊掀起眼皮，看見兩位夜叉王倚靠在船窗邊笑談，兩人的語氣好像很尋常。
    “什麼東西？”南宮卓問得沒頭沒腦，醒了幾分從床上起身。
    “愛妃睡覺，有我們呢。”化生天坐到他床邊，給他蓋好被子安撫。
    “到底是有什麼東西跟著嘛！？”南宮卓生氣了，擠到窗邊到處去看，想看個究竟，窗外隻有幽深的江水，明月映照。
    “一隻鳥。”夜摩天將他抱到懷裏，伸手想帶上窗戶：“愛妃受了風寒，太夫說不要吹風的。”
    “鳥？”南宮卓一聽連忙又擠在窗邊看了看：“鳥？為啥是鳥？到處都是鳥，有什麼新鮮的。”
    “這可是一隻特別大的鳥。”化生天哈哈大笑，看著南宮卓壞笑一揚眉：“把你吞下去，都不夠那隻鳥塞牙縫。”
    南宮卓心想這兩個畜生估計又是取笑自己呢，他氣洶洶推開夜摩天摟著自己的胳膊，往床上一倒，把被子一裹，決定不再理會這兩個人。
    船在江水上晃晃悠悠，南宮卓睡得很踏實，淩晨醒來，天色還沒亮，他看兩位夜叉王卻依然倚靠在船艙邊，不由得古怪道：“你們怎麼回事？暈船不是？怎麼還不睡呢？”
    “得時刻看著，不知道那隻鳥什麼時候弄翻船，到時候愛妃要是不小心沾了涼水，又發燒了。”夜摩天耐心對他道。
    “你他媽又逗我。”南宮卓沒好氣諷刺道，什麼一隻鳥弄翻船，虧得這兩貨能整出這麼標新立異的借口。他掀起船簾，對兩個夜叉王道：“我去甲板上吹吹風啊，你們就坐著吧。”
    船外夜色寧靜，薄紗般的月光灑在江水之上，一層薄薄的夜霧籠罩在兩側墨綠色的群山間，天色還沒亮，微涼的夜風讓人心曠神怡。南宮卓靠在船舷邊，深深呼吸了半口。
    羅浮山。他盯著江水發呆了半刻，想到那個青年和自己聊到的母親的事。母親真的還在世上嗎？如果見到了母親，他該對母親說什麼呢？
    第二天早晨，南宮卓吹了夜風又回去睡覺，睡到半路聽見甲板上吵吵嚷嚷成一片，就皺眉起了身，想到甲板上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船夫嚇得臉色煞白站在甲板上，麵前的漁網裏是一網散碎的銀鱗，每片都有孩童手掌般大，上麵依稀還帶著殘碎血肉，在陽光下簡直像是一船白銀褶褶生輝。
    船主戰戰兢兢的讓船夫把鱗投入江裏，又在船頭點香膜拜，滿船船員折騰祈禱了許久，鬧哄哄一片。
    “那是河裏大魚的鱗吧。”南宮卓趴在船舷上看著那些血淋淋的鱗片沉進水裏，忍不住道：“這些跑船的好迷信。”
    “是龍鱗。”夜摩天篤定道。
    “龍？你逗我呢。”南宮卓回敬了他一個白眼：“一看就是江裏大魚的鱗片好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少哄我！”
    “這世間既有夜叉，為何就不能有龍？”夜摩天笑著質問他半句，把他問啞巴了，南宮卓猶豫半刻才道：“可，可是龍不是能通天徹地嗎，厲害著呢！怎麼會碎成這個樣子，鱗片都掉了……”
    “被那大鳥啄的，那鳥一直跟著船，它素來愛吃龍，船上有龍。”化生天曬著太陽道，眯眼看著船工們繁忙到處奔走。
    “你瞧瞧誰像龍？”夜摩天摸著他肩膀，半真半假笑眯眯看著他。
    南宮卓半信半疑，隻覺得兩人又合夥要坑自己，忍不住往另外幾個船客那邊看了看，那個俊美的男人斜靠在船舷上，搖著折扇，一邊的公子緊緊抱著他的胳膊，身邊兩個仆人沉默無言，還有兩個官家小姐一樣的女子靠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看誰都像，看誰又都不像。半天才意識過來，很可能是兩個夜叉王哄他呢。
    幾人言談，夜色漸濃，船艙突然狠狠一震，甲板轟然一聲巨響，南宮卓握劍驚跳起來，他剛想起身，猛然感到一股颶風洶然撲下，直直撞上甲板，船身劇烈震動，幾乎連船艙都在吱嘎作響，像是立刻就要崩碎裂開。
    下一刻，龐大船身驟然傾覆！南宮卓正立在船艙口，還未站穩便一下滑出了艙門，勉強抓住船舷才穩住身體，剛想出聲，一股巨大的颶風近乎將他卷上了半空，身體驟一輕，仿佛羽毛在空中飄起，他睜大雙眼，隻看見一抹金色的狂風在眼前一閃……
    “閉上眼！”夜摩天的爆吼聲從風中傳來，南宮卓的身軀重重掉在甲板上，他看到無數帶血的鱗片在彌漫甲板的江水中漂浮著，他抬起眼睛，下意識去抓漂浮在不遠處的弓箭。
    他抬眼的那瞬間，仿佛覺得烈日就在他的頭頂，無數密集的金羽像是天幕，張開的巨翼猶如烏雲，江水沸騰，無數華光迸濺，眼底狠狠一疼，他疼得慘叫出聲，被化生天一把推到背後。
    他血紅的眼界裏，兩位夜叉王佇立在甲板上，身軀緩緩在陰暗的雷雨天幕下伸展高大，肌膚上屬於夜叉的墨黑迅速蔓延，對天際暴怒咆哮，利爪間猛然幻化出兩柄巨大的利劍，在他們的頭頂之上，是一片遮蔽天空的密密麻麻的金羽。
    真的是一隻大鳥，而且龐大到他隻能看清對方三分之一的羽翅，其他地方都掩蔽在雲間，但也足以揣測出那鳥竟有掩蔽整片天空的龐大巨翼。
    “小心！”他看見那方大如樓船的利爪猛然抓了下來，抓向夜叉雙王，來不及反應，手早已拉弓上弦，強忍眼睛的疼痛猛然一箭狠狠迸射而去，下一刻眼睛的巨疼幾乎讓他暈厥過去，他抹了一把眼睛，一片溫熱的血紅。
    那支箭直直迸射入雲端無數金羽如雪片飄飛而下，樓船崩裂著下沉，南宮卓在甲板上掙紮著想起身，一片金羽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沾手處又是一陣刺疼，他不敢置信看著手臂，眼看著手背迅速腫起了一塊青紫毒痕，連忙咬牙拔出腰間匕首，將傷口劃開放血。
    “你受傷了？”夜摩天躍到他身邊，低頭查看他的傷勢，夜叉高大的身軀近乎讓樓船不堪重負，對方猶豫半刻，看他受傷無法戀戰，隻得一臂將他抱起，轉身躍入了江水間。
    在他們身後，暴烈的雷霆和猶如銅鍾的怒吼聲回蕩天際，電芒在天穹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