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衣服式樣倒是很新……”
    一出門南宮卓便把不快拋到了腦後，人世的夜晚燈火輝煌，不少衣著鮮麗的男女穿梭街道，街道的小販擺著許多新奇古怪的東西，十分招惹人眼。
    “今年流行衣領開得深些的袍子……”南宮卓觀察著街道的流行趨勢，抱臂評論道：“領子上還要考究鑲個毛邊兒，好看是好看，看那些男人弱雞似的，胸膛不夠壯實撐不起衣服……”
    他潛移默化用身後兩位夜叉王的身材與凡間男人作比較，便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你們也該一人做上一套。”他最後說，跳到另一個賣小動物的攤點上去看那販子賣的兔子。
    “這白色的毛團是何物？”化生天好奇道，俯瞰著那些擠在一起的胖兔子：“它們在吃草呢。”
    “是兔子。”南宮卓指點道，用十分的耐心說明：“那不是草，那是青菜。真可愛啊……”他看著其中兩隻蹲在一起猛啃胡蘿卜的小兔子，兩隻兔子看起來像雙胞胎，連耳朵上的一個黑點兒長得都很對稱。
    “愛妃想要，就把它們都買下來，養在宮殿裏陪你。”夜摩天有些嫌棄看那些擠擠挨挨的毛團：“長得真古怪，圓滾滾長毛的球。”
    “那我就要那兩隻。”南宮卓對小販指點道，抱著那兩隻兔子放進小竹籠裏，他有點開心起來了。
    “這是很脆弱的動物，你們一定要溫柔的對待。”他叮囑兩位夜叉王道，十分不放心：“你們手腳太重……”
    “像愛妃一樣嬌氣是麼？”化生天問道，他是兩個男人裏動手往往拿不穩輕重的那個，老是拉著南宮卓玩耍，就在對方胳膊上捏出淤青來。
    “說的就是你！”南宮卓怒道，將竹籠子塞進對方手裏：“別把籠子捏壞了。捏壞了，以後別說我認識你。”
    化生天啞然失笑，兩位高大的夜叉王皆都暗笑對視，俯瞰著麵前怒氣衝衝的年輕人。
    “他們很像你們呀。”南宮卓怒氣稍平，看著化生天小心翼翼提著那竹籠子，像是提著一片隨時會飛跑的羽毛：“你看，它們也是雙胞胎呢。長得一樣。”
    “我倒不認為我們與這白色的毛球有何相似。”夜摩天揚了揚眉，不該認真的時候倒是很認真，完全沒有理解他的話。
    三人趕到那個客棧時，夜已經深了，南宮卓剛爬上客棧二樓的台階，就看見那個苗疆青年倚靠在門廊上，對他揮了揮套著銀手鐲的手腕。
    “喲嗬，還帶了護花使者。”他看著兩位夜叉王道，笑吟吟的：“你們都進來喝茶吧。”
    南宮卓踏入房內，房內的蚊帳已經張好了，兩個高大男人取下鬥笠和蒙麵的黑紗，漠然看著他們幾人走近，行禮退到一邊。
    南宮卓瞥了那兩個男人一眼，不由得愣了愣，那兩個人沒有瞳孔，隻有如昆蟲般單色雙眼，閃動著瑩綠光澤，讓人看著毛骨悚然。
    “這是我養的兩隻金蠶王，褪了八次皮，可以化作人形了。養了三十年了，等他們能發出羽翅，就算是成體了。”
    青年笑眯眯道，坐在桌邊給他們倒好一壺熱茶，看著三人坐下。
    “這是……”南宮卓心有餘悸看著那兩個麵無表情的男體，忍不住發問。
    “是一種比較厲害的蠱。”青年很有耐心的解釋：“別大驚小怪，我看你身後這兩個大哥也不像凡人嘛？輕輕一嗅就是一身的血氣，洗擦都洗擦不掉。”
    “再……再給我說說我娘的事好嗎？”南宮卓追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那就久啦，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啦。你娘是個好女子，可不是那種弱柳扶風的千金小姐，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蒙著麵具，一串兒牽了好幾個土匪到衙門領賞，身手厲害得很，我認識她得時候，她闖蕩江湖好幾年了。”
    這好像跟他印象中溫柔嫵媚的娘親差得有點遠，南宮卓離譜想，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她起初師從修仙門派，覺得門規無趣，就偷偷下山，又去京城當了個鏢師，當鏢師時被一個放蠱的蠱師搶了鏢，就決心到苗寨來學蠱術。剛好碰見我，我就把她帶回寨子裏去啦。”
    “誰都說不清她哪裏來的，她也不跟我們談自己的故鄉，不過她很勤快，又不嬌氣，把寨子裏的阿哥們迷得五迷三道，我們的大祭司更是被她迷得著魔，諸多照顧，可是她哪能留在苗寨裏呢，她最後一個人回京師了。”
    “我跟她呀，在苗寨裏呆了七八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這瘋丫頭後來給我寫信，說自己在京城看上了個男人，那男人權勢滔天，不過她看重的是那個男人的溫柔體貼。再後來……”
    青年轉著手上的手鐲，嘿嘿一笑。
    “再後來，她又給我寫信，說自己懷上孩子啦，我給她用蠱蟲捎了可多補藥，後來孩子生下來了，她說是個帶把兒的，可是生得很好看。”
    “那男人卻始終沒娶她，誰知道為什麼呢。我勸她換個男人，她那條件，哪怕抱著孩子也會有男人願意娶她當個便宜爹的。比如我們寨子裏的大祭司啊，快四十多了也還沒有娶，還嘮叨著她，嘮叨得我耳朵生繭子啊……可是你娘就是執迷不悔，後來呢，她死心了，離開了京城。”
    “再後來我們就斷了聯係啦，我還以為這丫頭死了呢。但前些日子我又聽到幾個修仙道士們在市集上談話，說國北的雲輝山裏有個戴著麵具的舞女，滿身金鈴，一舞起來能讓百鳥啼鳴，她在雲輝山裏策動蠱蟲為山民們造了溝渠，之後又不知蹤影了。”
    青年狡黠的看著幾乎呆怔的南宮卓，擺弄著指尖道：“我覺得那可能會是她。誰說得準呢？她喜歡跳舞，也喜歡戴麵具，不知道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兒了。”
    “你的意思是，我娘……我娘還活著？！”南宮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啊啊。”青年懶洋洋道，他編織在腦後的發辮搭在肩上，烏油油的一條：“你都這麼大了，還想娘呢？是該找個女人，要麼找個男人成家啦。”
    “可是我……我以為我娘是病……”南宮卓張口結舌，努力回想起童年的記憶，那個時候他太小，隻記得在一場大病後娘親就不見了，管家告訴他娘親去世了，他一直這麼覺得。
    “那丫頭，難得生病，那男人肯定讓她傷透心了。”青年歎息道，給他們斟滿茶：“喝茶呀。你就不要像你娘那樣傻，要找真正待你好的人。”
    南宮卓將對方說的話反複推敲，心裏長久的印象和成見碎成一地，半刻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青年笑嘻嘻談三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事，可是青年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這如何……
    “我娘該有三十多歲了，你說你認識她，可是你也應該……”他猶豫著要不要問。
    “哎呀，你在誇我呢。”青年挺高興的瞥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這是有秘訣的。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好好保養啊。”
    “那男人甚是不負責任。”一旁良久沉默的夜摩天傲然開口道，仿佛終於咂摸出點什麼來：“若是眷侶懷上孩子了，理當娶她回來照顧。”
    “讓身懷六甲的眷侶還在外奔波流離，人類不過如此。”化生天嗤道。
    沒想到你們倒還挺有家庭觀念，真看不出來。南宮卓默默腹誹，他不用想也猜得到，那個渣男人便是他當今的父王。父王不娶母親，因為出身低微，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那你覺得，我娘現在會在哪，我還能不能找著她？”心裏有些焦躁，他追問那青年道。
    “要找你娘？可難啦，她總是四處遊曆。不過，我聽說修仙門派其中有一門名為羅浮派，長居羅浮山中，派中妙法壇長老有一水鏡，可窺破世間萬物。你這樣找你娘無疑大海撈針，不如求羅浮派水鏡一窺，便知她身在何處。”
    “是嗎？！”南宮卓一喜。
    “可是羅浮派水鏡是秘寶，自然不平白借給他人。何況隻有壇中的清虛長老才能策動水鏡，他人偷去也是無用。你得想點轍。”青年笑了笑，自己喝了口茶水。
    “我……我知道了。”南宮卓聞言沉悶了半刻，還是點點頭，想感謝對方，總又壓抑不住好奇道：“那你剛剛說的那個……比實際年齡小的秘訣……”
    “哈哈哈哈。”青年大笑，曖昧眯緊雙眼，勾了勾手指叫他過來：“你是玉蟬的兒子，我教你也無妨。”
    他貼近南宮卓的耳邊：“我們苗人自小修的是蠱術，是陰法，通身旋繞陰力，唯采陽補陰可青春永駐，男人可是很滋補的。”
    南宮卓怎麼都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一時有些呆，下意識瞥了兩個夜叉王一眼，後兩者正蹊蹺看著他們。
    “哎呀，其實不難，我告訴你心訣，自己回去琢磨，別相信什麼修為一日千裏的說法，但是隻要你的男人自身力量充足，你的修為肯定比那些苦修的修仙之人漲得快上好多倍。”青年慫恿他道，又看了兩個男人一眼：“你有這麼好的資源，別浪費啊，他們兩個可以每天輪流來……”
    “我還是不……”南宮卓尷尬非凡，連忙搖手。
    “別傻了，蠢孩子，你是玉蟬的兒子，其他人求我我都不會教。你真純情……也罷，這心法就算不行采陽補陰之事，也是極好的護身修心之法，你回去好好修煉，必有所成。”
    青年親昵捏了捏他的手腕，仿佛看穿了他的窘迫。
    “這心法能讓人身體越加輕盈，不畏寒熱，爐火純青之後，能百歲不老。玉蟬先前在信上對我說，有朝一日若我碰到了你，讓我將這心法教給你，我不求你叫我一聲師父，隻是你是玉蟬的兒子，我希望你過得比其他人好。”
    “你……你怎麼稱呼？”南宮卓隻覺得對方肌膚溫潤，眼睛清澈，心裏動了動，忍不住問道。
    “我名龍雨，是喚風山黑苗寨的大巫祝。”青年神秘笑了笑，眼底若有清泉流轉，貼近南宮卓的耳邊：“現在，我告訴你心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