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鳳雛初起 十二、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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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奔流,如馳騁的駿馬,在地底深處的白骨之城洶湧流淌著,一月,三月,半年,一年,離開了陽光,仿佛對時間的流動不再有知覺,在這樣的地底深淵內,南宮卓靜靜長大了。
少年像小樹在地底抽芽,像雛鷹慢慢生出了變硬的羽翅,黑暗改變了他。
“讓開——!!!!讓開讓開讓開!!!”
一方爽快的呼喝聲猛然在白骨之城的街道炸裂開去,身軀修長有力的年輕人乘在一方怒吼奔馳的凶煞惡獸身上,任那惡獸惱怒發狂奔馳過街道,撞塌數十座牌樓,在街道遊逛的夜叉魍魎們急急後退,來不及退的甚至被撞飛數米之遠,街道亂成一團。
“哎呀我都叫你們讓開!多危險啊!”
年輕人努力伏在惡獸身上,扯住金韁繩,努力壓住不斷翻騰怒吼的惡獸,環顧身側遠遠圍繞著他的夜叉魍魎,哈哈大笑道:“這是化生天大人的坐騎!帥呆了吧!你別動!別動!”
他修長雙腿夾住那惡獸腹部,那龐大惡獸氣衝衝的來回翻騰著,想把背上的愚蠢凡人掀下背脊,年輕人卻靈巧緊緊黏在它背上,讓它更為惱火,鼻孔裏噴出火焰般的滾熱蒸汽。
“別生氣!”年輕人努力騰出一隻手,從衣帶裏掏了半天,摸出一隻紅色的果子,湊到那惡獸嘴邊討好道:“靈血果!給給給,你最愛吃的呢!小黑!”
那惡獸怒吼一聲,這個愛稱讓它更為惱火,但它看見了年輕人手裏那果子,便湊上去一口咬住,粗魯的嚼著。
“這才乖嘛,不枉我從夜摩的大宴上給你偷藏幾個。”年輕人摸了摸惡獸火焰燃燒般的鬃毛,滿意貼在老實了幾分的惡獸脊背上,悄悄湊到那凶獸耳邊道:“帶我去人間玩吧。”
那惡獸明顯一愣,呼哧呼哧迅速搖了搖巨大的腦袋,啃著那紅色果子,一股腦吞進了嗓子裏。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年輕人哄那惡獸道。
那惡獸將腦袋搖得更劇烈了,不再理會對方。
遠處猛然傳來一聲尖叫,年輕人瞥過一眼,不遠處一方牌樓正被那惡獸撞倒了一角,摧枯拉朽倒塌下去,牌樓下正佇立了幾個羅刹女子,他連忙飛身一躍下地,縱衝到牌樓之下,手臂繞扯住牌樓垂下的火紅綢帶,凶猛往後一拉,將那牌樓生生往後拉去,坍塌成一灘碎石黑木。
“卓少爺……?卓少爺!”
那幾個羅刹女子發間生出長角,形貌妍麗,其中一個女子回過神來,連忙對他揮手歡叫道。
“沒事吧!”年輕人哈哈笑道,戰靴踢開麵前碎石,牽過龐大惡獸的韁繩:“再會啦,美人們!”
光曆二十年,南宮卓十八歲,少年的身軀在夜叉國抽長發芽,拔高強壯,眉宇間多了英氣和煞氣。他一身武袍,武袍上繡著密密層層的白骨之紋,原本溫潤披在腦後的黑發利落紮在腦後,筆墨換成了腰間的兩把長短佩劍,折扇換成了肩上背著的一把鐵弓。
他在夜叉國飲了兩年的烈酒,吞下天界的瓊漿,日以繼日,年複一年,他的身軀脫了昔日那個稚嫩的少年的形,越發沾染上了夜叉的狂放凶煞。
他未曾再照過鏡子,也未曾再有侍女為他修飾容顏,如今他斜躺在大雄白骨殿的屋簷上一夜一夜入睡,醒來將身上武袍一裹,夜叉國改變了他,讓他越發野性,他不再習慣折扇吟詩,風雅讀書,舞刀弄劍開始讓他癡狂。
他的箭法百步之內可以射中野兔,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如今能眼睛眨都不眨將生魚野兔開膛破肚,烤得焦香撲鼻。
他本就身軀修長輕快,如今越發習慣騰躍疾行,連夜叉們也很難捉住他。他沒有察覺到,自己越來越像夜叉,隻是披著凡人的一張皮囊。
南宮卓牽著身後低吼著的惡獸,拍了拍龐大惡獸的頭顱,他小心從夜叉聚集的街道溜了出去,跨上惡獸騰躍而起,一路接近地底的天空——事實上,黃泉國沒有天空,黃泉之國的上方隻有黑暗和層厚的土壤,但是南宮卓早就找到了偷溜出去的法子。
他騎著那龐大的惡獸穿過一道道利刃般的鍾乳石,繞過層疊的岩壁,攀上絕壁,一路爬上險峰,最終看到了一方隱隱透出光線的裂隙。他抬頭神往的看著那方巨大裂隙,撫摸著身邊惡獸說:“小黑,人間肯定現在是個好天氣,我們曬太陽去。”
惡獸低吼了幾聲,仿佛有點不情不願。
“下次我再給你偷好吃的!偷十個果子!”南宮卓一把抱住它的大腦袋,用討好的語調蹭了蹭對方的麟毛。
惡獸長吼了一聲,蔑視的看著他,南宮卓樂得高呼半聲,跨上惡獸背脊,被惡獸馱著一路接近那方高聳的洞壁穹頂,接近那道裂隙……
“哦哦哦哦!!!真的是好天氣!!!!”
裂隙之上,是一片茂密繁盛的樹林,綠樹成蔭,溪水流淌,南宮卓迫不及待踏上草地,俯瞰著地底黑暗深邃的裂隙,一把抱住惡獸親了親道:“沒有你我可上不來!謝謝你!”
惡獸咕嚕了幾聲,用看不起的眼神瞧著那個年輕人蹦蹦跳跳穿過小溪,在一棵大樹下轟然倒下,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惡獸麵無表情踱到那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身邊,龐大身軀猛然往那年輕人身上一坐,順勢臥倒,閉目養神。
“嗷!小黑你……呃啊啊啊啊壓死我了!”它滿意聽著南宮卓在長毛底下的悲鳴聲,壓了半天才動了惻隱之心,讓不斷掙紮的年輕人翻身從身下爬出來,趴在一邊喘氣。
“你又胖了!”南宮卓氣衝衝指責它,那龐大惡獸猛然抬起一隻水缸缸口大小的爪子,一爪將他拍扁在草地上。
南宮卓臉朝下趴在草地上,大半天才咳了幾聲,頭頂幾根青草爬起來道:“你看著,我怎麼治你……”說罷他猛撲向那惡獸企圖撲倒對方,惡獸龐大身軀巍然不動,他一頭紮進惡獸火紅麟毛裏,又是撞得眼冒金星。
“你隻知道欺負我,在化生天陛下麵前就乖得……”南宮卓揉揉鼻梁,不滿抱怨道,他還想說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幾聲慘叫,連忙警惕伏在草間。
“怎麼回事。”他喃喃道,躡手躡腳如雌伏野狼般臥在草間定睛一看,不遠處的樹間正張開一張朱砂大網,網裏是幾隻掙紮著的醜怪夜叉,網邊圍著幾個穿著道袍背著長劍的人,仿佛在交談。
“得把它們救出來。”南宮卓皺眉思慮半刻,那惡獸一口咬住他的衣襟往後拖,他連忙搖搖手道:“沒事沒事!我不會跟他們硬拚,我來想辦法!”
他伏低身體,從身後取下一方掛在劍鞘上的黃金麵具,那麵具尖角怒目,正是一方猙獰夜叉之相。他雙手將夜叉麵具係牢在腦後,拇指推開劍鞘。
“大師兄,師父說讓我們在這裏看守,怎麼還沒回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皺眉問道。
“不用多說,師父讓我們在這裏多等待一會,這山中妖物眾多,師父和師叔怕是一時間也分身乏術。”
一個玉冠潔白道袍的青年沉穩道,看著周圍幾個師弟,盤腿挺直腰背坐下:“比起浪費光陰,不如勤加修煉心法。”
他話音剛落,卻忽然聽見幾聲求救從樹叢中發出,一個女子淒厲呼喊道:“救命,救救我!!!”
幾個修仙道士麵麵相覷,皆都麵色露出警惕,為首那位青年皺眉拔出劍來,領著幾人走向樹叢,喝到:“怎麼回……”
他的嗓音猛然凝住了,樹叢裏空無一人,隻有一隻咒符折出的紙鳥,在樹間跳來跳去,不斷發出女人呼喊求救之聲,猛然化作一團烈火燃滅。
“是妖魔的計謀!!!!”那青年浩然回身怒喝道,在他們身後,那朱砂大網竟破出一個大洞,內裏的夜叉已經逃竄一空。
“妖物休走!”他看見一方猶如野狼敏捷的身影穿過林間,猛然大喝道,仗劍念出一道咒文,背負著的利劍懸空而起,化出三道劍芒,驟然朝那人影撲去。
那人影左右騰躍,姿態輕巧如猿,迅疾處竟四足著地,猶如奔狼,不是妖魔又是什麼!?為首那青年怒發衝冠,竟被妖魔愚弄,念咒截攔在那人影前,拔劍便狠狠刺去!
那人影揚起頭來,竟帶著一方猙獰醜怪的夜叉麵具,仗劍抵住他的鋒芒,時而如野獸左右閃避,迅捷無匹,時而如夜叉騰躍暴刺,險險擦過那青年道士的臉頰,劍如猛虎撲食,毫無章法,卻處處攻他薄弱之處。
那青年道士堪堪仗劍架住,略帶詫異,片刻又覺得可憎,皺眉喝道:“大膽妖物,自知醜陋,還用麵具護住不教人見?這朗朗乾坤,我偏要見見你什麼模樣!”說罷,比劍在前,劍鋒猛然化作數十道寒芒,四麵八方朝那人影撲卷而去!
那人影左右格擋,被周圍道士圍在劍陣正中,那青年道士趁其不備,大喝一聲,劍芒如星直指對方麵門,趁對方擦身躲閃不及瞬間,伸手就將那夜叉麵具生生揭了下來!
他滿心以為麵具之下定是醜陋不堪,然而麵具一掀,他先看到的是一雙遠星般的眼眸,那眼眸裏帶著半分惶惑,轉而迅速掠過一絲怒氣。
“是……是人?!”
一道劍芒當頭劈來,那道士來不及躲閃,仗劍回避時手上麵具被一把扯走,那年輕人身軀如奔狼,驟然提劍沒入林間,長草嘩嘩作響,一時如石沉大海,沒了半分影蹤。
“大師兄,怎麼回事,剛剛那人……是人類嗎?”一個小道士驚訝道,倒提著手裏利劍。
“是。”那青年從怔愣中回過神來,袖手收劍回鞘,劍刃如白鶴清冽長鳴,他望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皺緊了眉關:“舉止如此野蠻……”
“這張臉,讓我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半刻,他緩緩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