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永亮跟著蘇明遠在街邊兒上溜達，風卷起地上的積雪，露出學生遊行撒下的傳單，蘇明遠彎下腰撿起一張，就著茶攤邊上昏昏暗暗的油燈光看了兩眼。
    “蘇老師……”
    “真是世界崩塌，人心散亂。”
    “小先生這話說對了。”掌著茶攤鋪子的老者顫巍站起來，拎起高嘴的瓷茶壺“大冷天的，過來喝些熱茶再回去吧，前邊的巷子還長著呢。”
    “是啊，蘇老師，咱們要回學校也得走好一陣子。”
    蘇明遠擺擺手“多謝您，不必了，天也晚了，您早點收拾回家吧。”
    “哪還有家啊……這世道……真是念著太平，念著太平，偏偏不太平。”老者苦笑著把剩下的熱茶澆在攤子周圍的雪上“這雪不除，明兒個，就成冰啦，苦日子就來啦，咱的苦日子，都得來。”
    蘇明遠盯著翠綠的茶色從壺嘴噴湧而出，一股一股的白汽縈繞在水流周圍，扭過頭“永亮，我們走吧，刁老師還等著呢。”
    “恩，好。”
    周永亮剛要走開，卻又一頓，連忙拉開蘇明遠，緊接著一隊人馬便從巷子的盡頭逆著雪光浩蕩而來，茶攤突然被絞住翻起一角，老者想要去拖住茅草，卻被絆了一跤，蘇明遠把懷裏的書塞給周永亮，連忙扶起老者“老人家，您還好吧。”
    周永亮咬牙切齒，衝著隊伍大吼“他媽還是不是爺們！老人家都欺負！”
    為首的將帥一擺手“停。誰在後麵。”
    “四少，看裝束是個學生。”一個部下回過頭“要去看看麼？”
    “嗬，學生張嘴也吐不出——不著急趕路，看看吧。”
    那人掉轉馬頭，後麵開出一條道路，馬蹄子高抬緩落，踱到茶攤旁邊。
    “剛才是你。”馬上的男人睨視著周永亮，套著白色手套的手提著韁繩，右手抓著馬鞭。
    周永亮抬頭，“是我。”
    蘇明遠扶好老者，輕輕拉開周永亮“將軍，我是他的老師，有什麼事和我說就好了，他不過還是個學生。”
    “兩位——在怪我麼。”
    蘇明遠一笑“是啊，你們把雪都踩髒了，連老天爺都會怪罪的。”
    男人麵色一沉，側過身：“老人家，抱歉了，我督促部下——不嚴……駕——！”
    回過頭多看了蘇明遠一陣，才轉身帶著隊伍疾馳，嘴裏喃喃道“聰明人。”
    “什麼嘛！兩腿一夾馬肚子就這麼跑了？蘇老師……”
    “好了，他也道歉了，別不饒人。”
    這個人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這一步，真是了不起。
    趕到了學校，已經將近深夜，蘇明遠拿出手裏那本書，放到了空一些的書架上。
    “蘇老師，那個人我看著——眼熟！”
    “胡思亂想，專心你的學術。”蘇明遠從旁邊抽出兩本，遞給周永亮，“你前一陣子缺課，趁著今天晚上值班給你補回來。”
    “謝謝老師。”周永亮閉了嘴，乖乖聽話的到蘇明遠身邊坐著。
    “話說回來，你小子最近在偷偷忙些什麼？”
    “老師，這是個秘密，不能說。”
    蘇明遠歎口氣，望著窗外斑駁的路燈，汽笛聲劃破了陰沉的夜空。
    “雪又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