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顧羽忽然沉默。他寸寸俯身，迫向坐在地上的皇帝。不語的神情，仿佛沮喪，又像在沉默中壓抑著，下一瞬就會失去控製。
    “欽止。”戴顧羽喚著當今皇帝。塵曲依舊流血的食指小心地掂起另一塊碎研，細細賞玩。
    “欽止，看我！”戴顧羽大喝一聲，手指鉗起塵曲下巴，逼塵曲仰起頭看他。迫不得已地抬起頭，塵曲看見戴顧羽清明不再的瞳孔深處隱晦至深的，希冀。掰開有力的手指，塵曲在低頭喘息的片刻，得以閑暇嗤笑一聲。而後抬頭，極盡溫柔地撫上戴顧羽臉頰。
    “子疏，為我皇後。”
    “我此生，隻要你一人。可好。”塵曲沒有用“朕”。他眉眼彎彎地問，溫和得一如從前的千百次。
    戴顧羽心頭狂跳。縱使被問過千百遍，此時，此地，有人風骨清臒，姿態撩逗，神似深情。再被問起，竟欣喜無措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胸腔裏滿滿的溫暖，和微微的酸澀，一瞬雜陳。
    塵曲就在他身下，散開的衣衫沾染鬆墨。
    塵曲就隻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剔透。深深望進的那一刹，便叫人心甘情願摒棄所有。
    塵曲在問他。那樣風骨的一個人隻是在問他，笑著征詢，可否執子之手。
    戴顧羽幾乎要答應了。他的心狂囂著，這就是他想聽的！這就是他想要塵曲說的……而他現在聽到了。
    他幾乎就要笑著答應。他的唇角已經揚起極大的弧度。可那個輕描淡寫的“好”字未到唇邊，戴顧羽忽然心底一涼。
    他又是在做什麼？
    塵曲借戴顧羽發愣的時機抽身，站在戴顧羽身前。略抬起頭，神色是一貫的高傲灑脫，卻笑得輕蔑：“護國將軍無非是想聽朕的這句話。朕說了。然後呢？顧卿，你又會怎樣回答呢？”塵曲聲色俱厲：“你想證明，想為自己所不能左右，甚至根本不曾嚐試過爭取選擇的定局求一個安心。戴顧羽，你無非是要證明，朕仍傾心你罷了！”
    塵曲語氣稍緩，又開始自得地笑：“顧卿，皇帝坐擁一世玄泠，可‘塵曲’到底是你手中的一顆棄子。無論朕是不是玄泠的君主，你的選擇都不會是朕。”
    “現在，你卻要聽一個棄子的話來安心？戴顧羽，你未免太可笑。也未免太冷心。”塵曲爬上雕龍金案，立足處得以俯視戴顧羽。他伸手挑起戴顧羽的下巴打量，不無輕佻：“如此冷麵冷心，優柔寡斷，三番四次。如此的自以為是，如此的，目無綱常。”
    “好一個戴將軍。可如此之人，當真是朕所熟識的戴子疏？”
    “是朕有眼無珠。”“塵曲！”塵曲之言，字字誅心。戴顧羽雙眼晦澀，表情是悲喜後的麻木。“卿有何事？”塵曲仍托著戴顧羽下巴，臉貼近到兩人幾乎要鼻端相觸的地步。
    “朕告訴你，戴顧羽。”塵曲神色得愉悅而神秘，帶著貓兒偷腥般的竊喜。
    “朕，直，了！”
    話音未落，戴顧羽揮袍，一道袖風掀向塵曲。胸口微疼，那道袖風竟把胸前的龍袍割開道口子，在塵曲裸露出的皮膚上劃出道豔紅痕跡。
    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