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朕自是說笑。”塵曲指彎成扣，暗紅桌案上擊節有聲。桃花顏色的玉簫擱在桌上，分外顯眼。像當時戴顧羽送他此簫時，那般真心端的是日月昭昭青天為鑒——
    【欽止，我要聽你以此簫譜相思。】
    “朕會召開選秀，納盡三千佳麗。”此時的皇帝皇令昭昭，端的亦是鏗錚。戴顧羽一愕，一瞬無話。
    子疏，為我皇後。
    子疏，我要娶你。
    子疏，我隻要你。
    子疏……
    那是塵曲對他說的話，隻對著他，隻看著他，何似情深。塵曲重複過的，又何止千回。
    戴顧羽信得堅定不移，塵曲，隻會有他一人。
    隻能有他一人。
    看見戴顧羽的失措，塵曲笑得愈發得意。
    “小徹子——”過於快意的聲音，竟有幾分猙獰。偏殿正在虐待動物的某人渾身一顫，停下鞭子。
    要問徹子兄如何回宮的？
    答曰，奔馳。
    方停下腿腳奔馳，此刻徹子兄內心奔馳。以常理論，皇上心情不能好。皇上心情好了，他就不會好了。
    “去告訴朝上那幫老頭，準備選秀事宜。”戴顧羽不自覺微變神色，塵曲笑得肆意。冷血之人最好看的神情，莫過於失措。
    戴顧羽果真是措手不及的。
    這人是皇上。縱使隻為了玄泠，他也終會娶親。除了君臣外再無幹係……
    這不是，自己本來想要的麼？不是已經倦於再陪著這個人，倦了陪伴著他任性，倦了守護著，倦了對他的喜歡？
    為了一心一意守護玄泠。
    偏殿。
    “馭”棗紅馬發出最後一聲嗚咽之所以不是哀鳴是因為它的嘴已被某人用幹草堵上。
    “哼，叫你亂跑亂吃！”小徹子將臉鼓作包子狀，攥起拳頭狠狠威脅著眼前奄奄一息內牛滿麵的棗紅馬。瞬時回頭回應塵曲的呼喚，表情刹那開啟諂媚模式。
    “是”聲音洪亮，身板端正。
    棗紅馬淚目。
    不，它什麼都沒看到。
    “我不準。”不及思索，戴顧羽已說出了話語。他神色微愕。似乎那句話不是他說出的。
    也不該是他說出的。
    隻是那樣自然地說了，仿佛本就應該說出此時，此景，此話。
    “戴將軍僭越了。”塵曲舉止有帝王威嚴。五年身居高位，雖此時身著白衫而非黃袍，無礙氣勢淩厲。俊逸的臉，與其說是玄泠皇帝，卻更似會在繁華處揮霍，亦會在闌珊處獨憑的，閑人。不如說，那原本才是適合他的模樣。
    塵曲眉目含笑。以一個帝王應有的神態，算計，而胸有陳竹的笑。可惜，他從未真正地運籌帷幄。若仔細地看，可以看到那雙琥珀色眼眸最深處的一絲慌亂，一分猜疑。
    七分期許。
    執念，從不許從容。
    塵曲暗自苦笑。
    他是先帝所厭棄的大皇子，自小母妃被貶入冷宮。也是自小，識得戴顧羽。除了一位皇子最低限額的“尊榮”，他隻是可有可無的棄子。除了一位孩童可得的最多矚目，戴顧羽是玄泠戴氏的獨子，年少有為，頗有名將風範。
    那人偏偏來招惹他。
    【你是誰？】
    —洛驛塵。
    【我是戴氏子，戴顧羽。】
    【你不叫洛驛塵，你是大皇子？！】
    —……
    【我們可以常常在一處了！】
    【欽止……】
    —什麼？
    【我喜歡你。】
    【欽止，這支玉簫給你。】
    —桃花玉？
    【嗯。】
    【欽止，除了玄泠安穩，我什麼都給你。】
    —我要那把龍椅。
    【……好】
    【陛下。】
    —戴將軍。
    他所要的，戴顧羽不曾拒絕。無論是什麼。
    以至於帝位。
    這一次呢？
    你的抉擇，你的應答……
    “是臣僭越了。陛下體恤眾臣，顧慮皇室子息。”
    “陛下，聖明。”
    一字一頓。戴顧羽的話語，像從齒間擠出來的。一愣。這話，仿佛亦不是他說出的。
    “小徹子！”塵曲瞥了戴顧羽一眼。戴顧羽不知道，塵曲想要皇位，不過是因為想著有一日可以和他並肩。也不知道，閑人是塵曲的本來模樣。而這個在帝位逗留五年的人，不過是在等。等他卸甲，帶自己離開。
    他本該最明了。
    小徹子頂著一身馬毛出現在門口。“在”“送戴將軍出去。”
    將軍是從來冷血。
    陛下乃自古傲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