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青每月十五都會來一次瀟湘館。
    其一，是為了見汝焉公子。
    其二，是為了了解瀟湘館內最新情報以及核對賬目。
    自汝焉公子那處離開後，柳葉青便會直接去找王媽媽，每次都是如此，這已經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王媽媽自然是早早的便在房間內等他。
    “奶娘請坐。”柳葉青一進屋便示意王媽媽坐下，不用站著。
    對於他來說，王媽媽不但是瀟湘館的負責人，更是他的奶娘，養育之恩，必當是對她極為尊敬。
    王媽媽也不推辭，同他一起坐下。
    柳葉青直接開門見山，對著王媽媽問道：“那位玄魅公子，是如何進的咱們瀟湘館？”
    這個問題，是這幾日來他最想知道的，尤其是在昨日見過玄魅本人之後，汝焉公子對他的態度，更是壓在他的心上，讓他隱隱覺得此人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如有必要，必須除之。
    “你還記得經常給我們送新人來的那三兄弟嗎？”王媽媽回道，“這玄魅公子便是他們給送來的，也不知他們上哪弄來這樣的一個極品。”
    那三兄弟和瀟湘館合謀多次，隻要他們送來新人，瀟湘館便會給他們錢財，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至於，這些人都是他們從何處弄來，王媽媽她從不過問。瀟湘館內不知道有多少被擄來之人，所謂的底細，知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他們並不怕招惹麻煩。
    事實上，自瀟湘館存在以來，也確實沒人敢找他們的麻煩。
    這麼一來，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玄魅的底細。
    柳葉青略微一沉吟，對著王媽媽道：“你可有聯係那三人的法子？”
    王媽媽搖頭，平時都是那三人帶著新人直接來找她，她可從未主動找過他們，所以這聯係方法，她還真沒有。
    見此，柳葉青蹙起了眉，聯係不上那三人的話，這玄魅的底細也就根本無從下手。
    王媽媽見他如此神色，似乎此事是一個大麻煩，她不由問道：“你可是想查出那玄魅的底細？”
    “嗯，他有些麻煩。”柳葉青對她也不隱瞞，“昨日見過他，覺得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如此…”王媽媽平日裏隻看表麵，倒是很少注意其它，再加上她與玄魅也隻匆匆見過數麵，所以這玄魅簡不簡單她不清楚，但既然柳葉青會這麼說，那就證明他真的有問題。
    能讓柳葉青都感到棘手的問題，可真是有些麻煩了。
    “對了，”王媽媽思索了一番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家主通知我，讓我好生看著他，不能讓外人與他接觸，並且，尤其點名說不能讓一位叫霜華的公子見他，不知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霜華？”柳葉青為之側目，這名字很是耳熟，莫非是，“武林盟主霜震天之子，那位霜華？”
    “好像是，那晚我聽玉兒這麼提起過。”
    柳玉那晚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直接點出了霜華的身份，王媽媽自是聽在耳裏。
    她一個婦道人家，武林中的事她自是無法過問，不過武林盟主這個名頭，可是江湖上誰都知道的。
    武林盟主的兒子，難怪，看起來那般不俗。
    柳葉青忽然想起來一個傳聞，現如今江湖上傳遍了，說是霜葉山莊的少莊主乃是一名斷袖，不近女色好男色，為了一名男子一擲百萬黃金。
    這麼一想，那便錯不了了，原來那晚買下玄魅的正是他。
    不過，他是不是斷袖柳葉青不知，他隻知道，按照霜華的品性，絕對不會僅僅是為了美色這麼簡單，必定還有其他原因。
    再從大哥如此防範他的表現來看，他必定是認識玄魅的。
    這可就有些複雜了，如果玄魅是霜華的朋友，柳葉青考慮著，要不要做個人情，直接將玄魅放走便是。
    這方法可謂是兩全其美。
    “奶娘，如果那霜華再來找玄魅，你讓他去見便是。”柳葉青想罷便對王媽媽道，“至於他們見麵之後會出什麼意外，你都不要管，全當不知道一般即可。”
    雙手奉上不是柳葉青柳商人的原則，既然霜華本就有心帶走玄魅，那麼他便不阻攔，順水推舟還是能做到的。
    “誒，好。”
    他說的王媽媽怎能不明白，雖然她並不想放走玄魅這麼一座金山，但柳葉青都這般吩咐了，即使她再不舍，她也要照做。
    而且，這樣也好。
    “那汝焉公子前些日子來找我，說是如今來了個玄魅，是不是就可以放他走了。”王媽媽看著柳葉青，有些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當時我還沒想好拒絕他的理由，便告訴他過幾日再給他答複，這下好了，若是玄魅和那霜華跑了，也省的我去做這壞人。”
    汝焉公子與柳葉青的感情糾葛，她一直都看在眼裏，她看得出來柳葉青很在意汝焉公子，隻是，身為世家子弟，怎能明目張膽的與一名男子在一起。
    別人也許可以，但柳葉青絕對不行，他的身份，他對柳家的重要性，都不容許他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並且，若是被柳葉明得知了此事，哪怕是與柳葉青決裂，他也定然是要將這汝焉公子給除掉。
    “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江汝焉離開瀟湘館。”
    隻有在這瀟湘館內，他才能保護好他。
    “誒，我自然是聽你的。”王媽媽一臉憂色，隨即又對著他語重心長道：“你這樣瞞著他又是何苦呢，為何不直接將你的身份告訴他，隻要你告訴他你瀟湘館的館主，我想他定然會理解你的用心良苦，所以他肯定也不會再生離開之心。”
    “什麼都行，但此事絕對不行……”
    柳葉青苦笑，再多的用心良苦他都能承擔，他的苦衷有很多，但唯獨身份這件事情，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一絲一毫。
    這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柳葉青和王媽媽對視一眼，紛紛暗道誰敢在此偷聽。
    王媽媽一把打開了門，待看清屋外之人是誰時，頓時愣在了原地。
    一同愣住的還有柳葉青。
    那細微的腳步聲，是聽得王媽媽最後一段話時，汝焉公子震驚之餘，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造成的。
    說不出此時他的心裏是何種滋味，很混亂，待門從內打開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想到的是自己應該逃跑才對。
    隻是，對上房間裏那人的眼，他才發現，已經遲了。
    “焉兒……”那人匆忙站起身，向著他走來。
    汝焉公子此時臉上的表情，表達的很明顯，他全都聽到了，這讓柳葉青心驚。
    叫著他的名字，柳葉青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卻被汝焉公子一把揮開。
    這個動作讓柳葉青心寒，果然，沒有辦法原諒嗎……
    “原來你是瀟湘館的館主……”
    汝焉公子忽然低下頭，將自己的表情盡數隱藏在夜色之中，低聲開口，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但一旁的玄魅卻知道，他這是心死了的表現。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後悔今日讓他幫忙。
    未等柳葉青開口解釋，汝焉公子繼續說下去。
    “原來你就是柳葉青……”
    “原來你就是殺害我父親的仇人……”
    “原來你就是將我帶進這瀟湘館的恩人……”
    “原來你，並不是葉傾……”
    “原來你，從未想過帶我走……”
    汝焉公子突然抬起頭，看向柳葉青，此刻，他的表情就如同他的聲音一般平靜，就好像是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柳葉青看著他的表情隻覺揪心，平時那般溫柔的眼裏如今隻有冰冷，此時他倒更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驚訝，憤怒，以及歇斯底裏的傷心。
    可是這些都沒有。
    沒了，什麼都沒了。
    人會到怎樣的一種程度，才會對著自己的愛人露出如此平靜，平靜到冰冷的表情。
    毫無感情，讓他的心揪的生疼。
    為什麼不哭呢，如果他哭，自己就一定會上前一把抱住他，不管他怎麼掙紮都不會放開。
    柳葉青說不出一句話，他怕他一開口，他就真的失去了他。
    可是他不開口，他也同樣在失去他。
    或者是說，當真相全都暴露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他。
    汝焉公子平靜的繼續開口。
    “事到如今，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殺了我……”
    “要麼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