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請”意遠天神相助？
    ——
    告訴他，戴青然的下落？
    若他知曉了攜走戴青然，卻並不用相幫。
    ——
    尋個去處，藏住戴青然？
    不說以意遠的神力能否找尋，就是戴青然，亦不會順服地任人擺布。
    ——
    意遠以神印，施加於“塵遠笙”的記憶。
    聽聞上神神印世間無二，若世間有重複，都會有所感應。。。。。。
    用自己的法力，模擬出“神印”，封印戴青然的記憶，又如何？
    等意遠找來，自己再以解除封印為籌碼，“請”他幫助魔族？
    雪魍離暗笑。
    莫說日後戴青然的封印，便是此時意遠天神自封的精神封印——主宰因緣過往的斟言天神，早在千年前從天界消失，連神籍都已經革除。
    三界，也隻有他一人可以解開，這以神印為載的記憶的封印。
    不失為可行之策。
    隻是憑自己道行，仿出的神印卻隻能對全無戒備的人。
    也許，要在這桃林耽留了。
    ——
    戴青然吹罷一曲，席地坐在桃花上。原本隻及腳踝的衣裾鋪張一方地麵，桃花零零落落綴了衣擺。單手支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雪魍離，眼中有隱約的期待。
    ——
    雪魍離算計地笑了太久，臉頰微抽。嘴角不受控製地僵硬挑起，卻似讚揚神色。
    “你覺得如何？”
    戴青然改用雙手撐著腦袋，黑得純粹的眼瞳裏瞳光閃閃，似長著柔軟毛發的小動物，等人撫摸誇獎。這樣的神色，太輕信於人，太純然——純然到雪魍離已到唇邊的誇讚之詞，虛情到不忍開口。
    ——
    “你真是四百年前，玄泠之將戴青然？”
    戴青然期待的表情微滯，換成另種近似瀟灑的神情。他起身，握著玉簫的左手前探，仿佛橫劍。右手負在身後，恍惚睥睨千軍。
    “不像？”
    ——
    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戴青然收回手，威嚴與睥睨似假象般，仿佛隻有這不諳世事的笑，才是他原本模樣。
    雪魍離張了張口，沒有言語。
    ——
    “啊，我忘記了!”戴青然恍然大悟，執著玉簫點點額。
    “你不是他，不曾聽聞這支曲。”
    不曾聽聞？
    雪魍離聽得分明——在戴青然的記憶裏。
    當時不會吹奏玉簫的人——無論如何都學不會的戴青然——“死”後，是如何終究學會吹奏。
    雪魍離看得分明。
    ——
    不完全明了，戴青然對簫的執著。
    亦不曾有解釋和言語。
    隻是那人記憶裏，早有端倪——
    玄泠開國，始祖皇帝塵遠笙登上帝位，改年號慶頤。
    慶頤三年。
    “當今玄泠太平富足，國運昌盛，八方來朝。陛下實當廣納後宮，以延皇嗣。臣鬥膽，請皇上開召選秀，度一賢德女子為後，方得龍鳳並臨之祥瑞——”
    “朕，允——”
    ——
    “陛下，臣請辭。”早已脫下戰鎧的將軍雙手捧劍，跪在九龍寶座前。清俊的眉目褪去曾有的肅殺，竟是江南水色的清冽風骨。
    執筆批閱的男子甚至不曾抬頭，入鬢劍眉一挑，懶懶開口。
    “不許。”朱批在用龍誕香熏過的紙張上勾畫一筆。
    戴青然微微一笑，徑自放下寶劍。起身，走向殿外。
    “啪——”
    筆被狠狠砸到地上。
    “站住。”
    恍若未聞，戴青然步伐未停。
    “你想去哪裏？！”身後人的咆哮終有了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
    “桃花。”戴青然沒有回頭。
    ——
    “朕，說了。”
    “不允。”
    ——
    “青然，你說這些女子，誰更適合當朕的皇後？”
    戴青然眼神恍惚掃過，笑得無力，“臣以為。。。。。。丞相家的，最適合。”
    他最終還是留下來。
    程丞相廉潔奉公，事玄泠以忠心。有才，且沒有不該有的野心。
    戴青然見過他家的小姐，溫婉賢淑，大方敦厚。。。。。。
    。。。。。。必會是賢明仁慈的皇後。
    塵遠笙笑得輕佻——戴青然未識的輕佻，“朕卻喜歡水亭綰。”
    水亭綰？
    那個南巡路上，帶回來的雅妓？
    “陛下，不。。。。。。”
    “不可？”塵遠笙嘲諷般反問，“本以為將軍跟那些朝臣有不同見解，方知，你也不識絕色。”
    ——
    封後大典。
    水亭綰生得妖嬈，眉心一顆血痣。盛服華裝，金線琳琅刺繡鳳凰展翅，從前風塵媚俗顏色，今日都變作正紅的莊嚴富貴。
    腰間，卻懸著支玉白的簫。
    後來知道，
    簫曰：未央。
    ——
    “朕偏愛你這支簫。”九五之尊調笑著懷中美人，把玩著美人從不離身的玉簫。
    美人嬌吟。到底是風塵中留連過，勾人的魅惑都入骨三分。
    “皇上真叫臣妾傷心。您竟不是喜歡臣妾麼？”
    衣衫解落的聲音。
    皇上言語喑啞，“朕喜歡的，便是你那日執著玉簫，臨風照水的綽約。”
    瀟灑，似謫仙人。
    “皇後的簫聲，當真輕妙。人間可得幾回聞？”
    ——
    “若是青然出事，你們太醫院所有人，跟著陪葬。”
    燈滅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等竭盡全力，實在。。。。。。”
    “轟——”戴青然房中的檀木箱子，被一袖掃落在地，碎了。
    “叮鈴叮鈴。。。。。。”箱子中是各色玉簫。經曆方才震蕩，碎成了一片一片。淩亂錯雜，分外好看——像皇宮簷上刻意鋪得細碎的琉璃。
    良久默然。
    ——
    摸著戴青然棺中的麵容。
    是冰涼的，卻竟有倜儻意味。他走得決絕，仿佛不曾眷戀。
    隻留給他一副軀殼。
    ——謫仙人般瀟灑，是青然一貫的風姿。
    塵遠笙開口，
    “拿來【未央】。”
    ——
    慶頤十三年，廢後水亭綰。
    立程氏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