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這天薛妍沒在外頭過夜，隻比李靈晚回來一會兒。
    回到宿舍之後，李靈都不知道該怎麼和薛妍說話了，往床上一躺悶聲不搭理人。
    倒是薛妍挺熱情，沒事敷麵膜的時候先開的口：“李靈，你怎麼看江山和裴力煥這種人。”
    李靈正躺床上手裏舉著手機看電視劇，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半天：“……挺好的啊，雖然是混社會的，但也不應該有什麼特殊看法吧。”
    “混社會的？你說啥呢。”
    “不是那種初高中輟學不上，很早就混社會的那種麼，能混出來真的挺不容易的。”
    “江山是華大醫學博士畢業，裴力煥當初高考北京市文科第四，被他爹強行送到美國讀書，後來人家自己考上的名校碩士，教授勸他讀博，因為懶得念才回國的。”
    李靈不懂出國留學是個什麼概念，但是能被教授看得起應該是很優秀的人才，這麼個機會都能放棄那還真是懶到家了，廉墨就是華大的，醫學係分數多高她很清楚，而且博士是個她想都不敢想的學曆，不由得有點羨慕還有點崇拜：“挺好的……那你是說高學曆卻發展不好，沒有錢麼？很正常啊。”
    “……沒錢？”薛妍都快和她急了，怎麼跟這個人說話委婉點兒就那麼難呢，“江山開的那輛跑車你知道是什麼牌的麼，法拉利啊，買的時候六百多萬，把你賣了也買不起。”
    “哦，那你到底想問什麼。”
    薛妍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告訴她：“你對富二代和官二代的看法。”
    “哦……這個啊。”李靈偏著頭想了想，最後點點頭，“命挺好的。”
    “你覺得他們是好人壞人？”
    “這個說不準，我爸說壞人哪都有。”
    薛妍臉抽得麵膜都快掉了：“明天咱們宿舍一起逛街去吧，得買兩身羽絨服。”
    “嗯好。”李靈點點頭，躺回去接著看電視劇，“可是她們都還沒回來。”
    “明天再說，肯定不回來了。”
    “哦……”
    薛妍把麵膜重新鋪了一次：“李靈，你是處女麼？”
    手機啪地一聲拍到了李靈臉上：“啊？”
    裴力煥躺副駕駛上閉著眼睡覺，手裏抱著一條純種哈士奇，大名裴英俊，小名大大，別看它隻是一條狗，人家長得特別帥，在街上溜，小母狗看見就內分泌紊亂轉圈聞屁股的那種。
    江山時常感慨：人如其狗。
    司機叫石磊，外號石頭，雙魚座，情感細膩擅長腦補。沒事特愛瞎琢磨。之前一直給裴申開車，裴力煥回國之後就過來給他開車，倆人年紀相仿，混得也還可以。當年裴申在裴力煥回國前夕跟石磊交代，說這孩子不老實，多盯著點，一有風吹草動就趕緊往上打報告。
    之前石磊聽人說過裴力煥沒事喜歡養狼崽子，養了好幾條，裴申後來偷偷找了動物園的，把狼全給弄走了，這才改養了哈士奇。脾氣特臭不說還是個基佬，三天兩頭帶男的回來過夜，石磊為了這事兒還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
    後來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車停到了華大門口，石磊拉上手刹，擰開礦泉水喝了口，沒敢叫裴力煥。
    這人沒起床氣，有起床癌。
    裴英俊大毛尾巴上下左右揮舞，舔了一口裴力煥的臉，裴力煥倒是挺給麵子，自己睜眼了，睡得悶悶乎乎地，抬手摸了一把狗頭：“幾點。”
    石磊看眼表，再望望越來越黑的天：“七點了。”
    裴力煥有力的胳膊撐一下座子，上半身坐直了，身子往那一戳，底盤那麼穩當的車都直顛。坐穩當了，再把狗扒拉後頭去，掏出鼻煙來，打算提個神。
    學校門口有這麼個規矩，豪車停在這，後車門開著，賣色的女大學生就可以坐進來，跟車主談好了一晚上多少錢，開車就走人。
    趕巧了今天車門關著，真有拉開門往裏頭坐的。
    剛進來，那女的看裴力煥狠吸了口鼻煙，以為他吸毒，嚇夠嗆，撒腿就跑了。
    石磊拿著駕駛本去警衛室換完了通行證：“裴哥，江哥在館裏忙活，看一眼不。”
    “走。”
    江山本來就是華大畢業的，對這個學術氣息濃鬱的地方很有感情，舍不得。
    尤其是這邊藝術院的學生，好看還好泡，那是真舍不得。
    為了有機會能在這兒多轉悠轉悠，他跟裴力煥一人出一半錢，在這邊建了個三層的咖啡廳。第一層算是書吧，二樓小包間三樓大包間，環境優美物美價廉，非常符合當代大學生閑著沒事，熱愛裝逼，人傻錢多，臨期末考試之前圖書館沒座四處找奶茶店的四大特點，很帶勁很爭氣地頭一年就收回了成本。
    江山當初就不樂意裴力煥跟他一起合辦，這麼點成本他不太放在眼裏。裴力煥當時覺得這個投資有市場，辦好了就可以搞連鎖，死乞白賴要插一腳，合作態度還非常惡劣，給江山弄得那叫一個堵得慌。
    車往裏頭開，開得橫衝直撞特別沒素質，打著遠光燈響著大喇叭趾高氣揚牛逼哄哄，最後不負眾望地在一個拐角撞人了。
    張娜娜騎著那輛二手小自行車，吃完了飯打算回宿舍，直接讓車給刮了一下子，橫著坐到了旁邊草地裏，大腿讓水泥馬路牙子給蹭紅了一片，沒什麼事，就是坐了一屁股泥。
    石磊看裴力煥在旁邊合著眼睡覺，什麼都沒看見，趕緊一打方向盤，給上油門準備溜。
    沒成想裴英俊作為一條很有正義感的狗，嗷地一嗓子就給裴力煥叫醒了。
    裴力煥一睜眼，側頭順著車窗戶往外看看，正好到咖啡館門口，以為是到地方了裴英俊十分興奮，就沒多想。沒成想他剛要下車，麵前就多了一張詭異的大臉，張娜娜正滿臉泥巴貼著車啪啪拍窗戶，一邊拍一邊罵，罵的什麼聽不清，反正石磊臉都綠了。
    “你是不是把這女的撞了。”裴力煥淡定問。
    石磊扯了安全帶，一推車門：“姐們兒，怎麼著”
    他站定了，愣是讓張娜娜給嚇一跳，她這天穿了雙五厘米的鬆糕，往那一戳將近一米八，人長得也膀闊腰圓頗有氣勢，再加上那一身粗獷豪放的的泥點子，顯得一米七五的石磊同誌跟隻小雞子似的。
    “你丫問我怎麼了？”張娜娜抬腿一踢車蹬子，把車戳那，“你開的車啊？你眼是肛門啊噴糞用的？看見不準鳴笛了沒，看見不準開大燈了沒，看見不準超速了沒，看見人了沒！”
    她當時一趴倒就給廉墨打了個電話，目測援軍還有三十秒抵達戰場。平日裏就舌尖嘴利，如今自帶後盾更是發揮得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給石磊說得半天沒詞，最後回了她一句：“甭說廢話，你想怎麼解決吧，吵吵個屁啊，要多少錢說話，我們這有事兒著急呢。”
    “跪下叫聲奶奶表個誠心先。。”
    石磊這個恨得慌啊，嘿你這小娘們我這暴脾氣，治不了你了我。
    “你還敢齜牙咧嘴？”張娜娜站在那一掐腰，“跟你說啊，別以為老娘是個女的你就嘚瑟，等會兒我哥們過來讓他跟你說，整死你丫的。”
    張娜娜對廉墨的威懾力是很有信心的，三年多了她就沒見過廉墨笑，成天板著個臉，麵相陰柔氣質陰暗，全身的報社氣息特別瘮人，坐火車都不用查包，光這個人就不能過安檢。
    趕巧廉墨過來了，張娜娜一拍他後背，啪地一聲給人家新洗的T恤上頭蓋了一個大泥手印子，還頗為自豪地指著石磊：“就這小逼，丫給我刮了還挺橫！”
    裴力煥坐車裏頭，估摸著石磊半天還沒回來是要扛不住了，探頭往外頭一看，扯了安全帶抱著裴英俊就下了車。
    張娜娜看見裴力煥下車立刻就閉嘴了，突然就想趕緊溜。
    就這人，就快兩米的身高，那身板兒倍兒壯，看著就能打。臉色陰得比廉墨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重要的是氣場霸道，張娜娜隔著好幾步遠都讓他震得心中生畏。
    “巧。”裴力煥沒看張娜娜，衝著廉墨點了下頭。
    廉墨不吭聲，站在那抬了抬眼皮就當我聽見你說話了。
    裴力煥指了一下咖啡館的門臉：“進去坐坐。”
    張娜娜看看裴力煥：“我衣服髒了，哪都去不了。”
    裴力煥都沒搭理她，依舊望著廉墨：“有空吧？”
    “……”張娜娜瞪大了眼回頭看看廉墨，“你倆認識？”
    裴力煥交代石磊：“給那女的買身衣服。”
    “唉。”石磊點點頭，走到張娜娜旁邊，抬手一揉鼻子，特別尷尬，“那個，那個什麼，你先進去坐坐，我買衣服去。”
    張娜娜扭頭接著看廉墨：“陪我去，我一人兒害怕。”
    廉墨點了下頭，跟著走了進去。
    江山正橫在一樓沙發上看書，書名叫我的妓女生涯，圖書館借的。
    一抬頭看見裴力煥進來，沒什麼反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看見後頭跟著廉墨，二郎腿掀開直接就從座子上竄了起來：“哎呦我操，行啊你。”
    裴力煥點了杯藍山，廉墨一杯鐵觀音，張娜娜要了一個抹茶哈密瓜味兒的甜筒冰淇淋。
    廉墨給了收銀員一百塊錢，裴力煥伸手給他塞回去，順便還摸了摸小手：“不用。”
    “三個人算一起。”廉墨一下甩開他的手，把錢又遞了回去。
    裴力煥頭一次感覺到了被包養的恥辱。
    收銀小妹一臉委屈地望著裴老板：“哥，收還是不收啊。”
    裴力煥瞪了廉墨一眼：“收，別找錢。”
    收銀小妹手裏抓著剛要找回去的錢，又看看裴老板：“哥，真不找啊？”
    廉墨從小妹手裏一把拽回錢，揣兜裏就往裏頭走。
    裴力煥臉比張娜娜手裏那個抹茶哈密瓜味兒的冰淇淋還綠。
    媽的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委屈。
    江山坐在那用書擋著臉，笑成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