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許向挺的胃經常疼，疼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把整個胃連著肚腸都一起拉出來，也時常吐血，黃文天放在他兩邊用來防著他忍不住吐血時弄髒枕頭的毛巾，換了又換。
    許二夫人變著法兒的給他弄吃的，卻吃的越來越少，因為胃部已經基本無法消化，常常吃多少，吐多少。
    從他住院開始就一直守在跟前的黃文天，整個人看上去也跟著憔悴了不上，許向挺醒過來的這三天裏，黃文天每天都陪在他身邊兒，看著他疼起來抓著被褥或者捶打著自己的胃部，嗎啡癮上來的時候，又張著嘴跟缺水的魚一樣，瞪著眼不斷的喘息，每次這個時候，黃文天就覺得壓抑，往死了的壓抑。
    剛接受完化療，從昏睡中醒來的許向挺，聲音還帶著剛才化療時痛苦留下的餘韻。
    “我哥……
    還沒來…”
    看著許向挺眼睛瞟向門口，眼神裏漸漸熄滅的光和期望，黃文天鼻子一酸，轉身看著窗外把眼淚憋回了眼眶，深呼吸幾下後。
    “嗯……”
    “我…還等的到麼……”
    “能…楚寧現在的狀況很不好，他得安頓下，就這兩天了，會來的。”
    “哦……我媽，回去了？”
    “剛走，我讓阿姨回去休息了。”
    “那……我爸爸……”
    “來看過，不過你還在昏睡，公司裏也忙，坐了會兒，就走了。”
    “文天，我的日子…還剩多少…我快死了，是不是。”
    拿起桌子上的棉簽兒，沾了些鹽水，抹上許向挺幹裂的唇。
    “沒…醫生說，你好好配合治療，至少也還能挺半年呢…”
    “嗨……你就知道騙我。”
    “沒……”
    兩人正聊著，門被推開了。許老爺子在老管家的陪伴下，走了進來，手裏拎著母親這幾天給他送飯的食盒。這是許向挺住院以來，許老爺子第一次踏進這間病房。
    從小就不怕自己的孫子，現在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臉也沒了往日的俊俏，蒼白暗黃，帶著病態的死氣。
    見老爺子進來，許向挺掙紮了下，想坐起來，卻發現剛化療完的自己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尷尬的笑笑。
    “爺爺…你來啦……”
    本來坐在椅子上的黃文天，看見許老爺子，想起楚寧的那事兒，一時緊張，結結巴巴的喊道
    “許，許爺爺……”
    許老爺子看了看被自己嚇的舌頭有些打結的黃文天，笑了笑。
    “怎麼？見了我這老頭子不會說話了？大律師。”
    “我，我”
    “好了，別緊張，黃小子，我老頭子又不能吃了你，也沒力氣對付你。”
    聽老爺子要放過自己，黃文天舒了口氣，趕忙讓出位置。
    “許爺爺，你坐，正好我出去透透氣，抽根兒煙，您在這兒陪陪向挺。”
    扶著許老爺子坐好後，黃文拿起外套出了房門，走到通風口的吸煙區裏，點了根兒煙。
    黃文天走後，老管家也出了病房，在病房外走廊的長椅上坐下。
    病房裏隻剩兩個人後，許老爺子摸上許向挺的手背，一向堅實硬朗的老漢，摸著孫子浮腫凸起的手背，歎了口氣。
    “怎麼這麼不懂事…不早些說。”
    “對不起…爺爺，孫子，對不起你。”
    這一句對不起包涵了所有。
    累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
    為了私心，不顧家族利益的不忠。
    害爺爺一身名譽，晚年受損的不仁。
    爆出當年醜事，害的楚寧瘋癡，害的大哥幾乎與家族割裂的不義。
    許向挺說這句話的時候，許老爺子看了看他，摸上他的發頂，笑了。
    “傻孩子…道什麼歉呢！本來…也不是你們的錯。”
    許老爺子說完，許向挺哭了，眨眨眼睛，擠掉模糊了眼睛的淚。
    “爺爺……你不怪我……
    我害了您守了一輩子的家……”
    “怪你什麼…嗨……
    爺爺這一輩子守的，可不是空落落的許家，得有你們啊…沒你們，哪算家。”
    “可是您……”
    “可是爺爺總逼著你們做不喜歡的事兒，是吧…”
    “爺爺看重許家，不光因為他是幾輩人守下來的基業，不能在爺爺手裏沒了。更因為它是能庇護我的兒子我的孫子的餘蔭啊…我不能讓它就這麼倒了，那你們這些小輩以後靠什麼活，又怎麼能有這人上人的生活。
    爺爺是一隻腳埋進棺材的人了，我得在我活著的時候，給你們鋪下往後走的路，才能有臉麵去見你們的奶奶。
    隻是…這做法……害苦了楚寧那孩子，還有…
    還有你哥…
    你父親的性格，爺爺知道，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扔著他不管，當年的事情…小朵走後…有人傳過了消息。
    可是爺爺不能跟你們說，我不能在沒了孫女之後，再失去兒子和孫女…
    你……懂嗎？”
    “嗯。”
    “別怪你父親不來看你，他就是那麼個性子…其實還是疼你的，你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我知道，我不怪。”
    “他隻是轉不過彎兒罷了。爺爺老了，不想再操心了，以後你們的事兒…爺爺再也不管了。”
    “那…哥哥和楚寧……”
    “嗨…不管了…隨他去吧……
    當年我做了那麼多那麼絕，本以為這六年能斷了你哥的念想，可是六年了…六年的時間啊，還是沒能斷了他的念想，還更甚了，也許真的是天生的吧…
    爺爺隻怕，他愛上那個楚寧，就是絕了這一輩子的福啊…無兒無女，若是那楚寧死也不會愛上男人，你哥他…”
    “您放心吧…不會的，大哥是個好人…會有福氣等著他的。”
    通風口裏抽完一支煙的黃文天，撥通了電話。
    “喂…是我。”
    “我知道。”
    “他時間不多了…你能來看看他嗎，他每天都盼著你啊…
    你們…可是兄弟呀！
    他可是從小跟著我們屁股後邊兒一起長大的親兄弟！
    別讓他帶著遺憾…走，行麼……”
    說到這兒，黃文天哭了。電話那頭的許向維右手握著手機，左手牽著楚寧的手，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上樓。”
    “你說什麼？”
    “我在醫院的電梯。”
    “好好，我等你，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