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蕊的事，屬於交通意外，而且還是發生在機動車道的推鬧所致，許向維和黃文天等人也無意連累局外人，來了無非也就是走走程序，也不能真把人司機怎麼樣，倒是車主本人一直道歉。
    從警察局出來，黃文天頭重腳輕的坐進車裏，抱著方向盤，把頭抵在上麵半晌都沒動。雖然家庭環境算得上優渥，父親和母親卻很相愛，從小他的家庭環境就和許向維兄弟們不一樣，他們家永遠是歡歡笑笑熱熱鬧鬧，父親的工作一向很忙，母親是個全職的家庭主婦，相夫教子，安安逸逸，他這半生都過的平順，沒經過什麼風雨，即便是工作，也一直順的離譜，雖然幸苦，但相比起那些幸苦了卻拿不到回報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今天張蕊渾身是血的躺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流逝的生命，許向維的彷徨和恐懼，楚寧從頭至尾沒哭過的臉，笑著不肯放開的手，緊抿著的唇裏溢出的血，敲昏他之後，通紅著眼眶抱起他的季璃的臉，好多好多的事，好多好多張臉跟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
    衝著方向盤狠狠的撞了幾下腦袋，疲憊的靠向身後的椅背，摸索著掏出身上的手機，撥通了電話，幾聲“嘟，嘟，嘟”的聲音過後，電話那頭的人開了口。
    “喂。”
    “死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黃文天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嗚咽著哭了。
    “把話說清楚！誰死了？”
    聽到許向挺著急的催促著詢問，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說道
    “張蕊…她死了，早上還給我夾過小菜的女人…這會兒就死了……”
    工作室裏仰麵躺在地板上的許向挺聽到名字，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他們。
    “對不起……”
    如果不是被我所累，你也不會做這些，也不會這麼難過這麼累。你本該平順安逸的一生，被我添上了這麼一筆，我要怎麼才能擦去這些陰霾，還你從前那個逍遙灑脫的自己……
    對不起。
    “你知道她怎麼死的麼？她是為了救楚寧被車撞飛出去死的…。走的時候”
    “走的時候肚子裏還裝著兩個小家夥…劉醫生說他們才剛滿四個月…向挺…我難過，一屍三命啊……”
    “如果我不答應你，幫你做這些事…不逼著向維打這場官司，不曝光那卷錄像帶，她們現在就都還活著，可是…可是…”
    “你告訴我啊…我們都做了些什麼，值嗎……”
    黃文天說這些的時候，許向挺什麼也沒說，握著這手機躺在空無一人的攝影棚裏，安靜的聽著聽筒另一頭的男人，壓抑自責的哭聲，翻身側臥，蜷起雙腿，另一隻手擰著胃部的衣服，揪成了一團。
    “對不起……”
    “向挺，向維瘋了…跟著楚寧一起，被我們逼瘋了。”
    “向挺，他進了我們設好的局了，說要不計一切代價的毀掉許家，殺了張小天。”
    “向挺…你如願了…可以安心的走了。可是這代價…”
    “這代價會不會太大了，三個人的命，一個人的瘋，不，或許是兩個人的瘋，一群人的苦，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安靜等著黃文天說完，緊了緊手裏的手機，許向挺聲音低低的開口
    “照大哥說的辦吧…”
    “向挺…真的還要繼續嗎？那裏有你的爺爺，你的父母，還有你那麼多的叔伯姊妹，你真的還要繼續，看著他們家產散盡、貧苦度日麼？”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我們不繼續，哥哥會放過你，放過黃家？都這樣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兒了。
    許家到什麼地步都是我們應得的，為了今天的地位，害的太多人不明不白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了。不管我的家人到什麼地步，我都會陪著他們，黃家不一樣，黃伯父和你，這一生都活的光明磊落，即使官司也不幫著惡人打，不應該落了什麼不好的下場。
    何況…何況這事本就因許家不仁而起，又因我親手策劃開始，自然也該在許家落幕。
    隻是以後少不得麻煩你照應我大哥了。
    楚寧…是我們許家對不起他，卻與我大哥無關，若不是當年我給父親報備他們在學校的行蹤，很多事情也就不會發生。
    依著大哥的性子，這一輩子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定不會放楚寧一個人，不管怎麼樣，看在大家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上，不管大哥今後會為今天的事兒拿什麼樣的態度對你，都請你好好幫他，別讓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活
    許家對不起他，這事兒一過，怕是許家上下會恨他入骨了，千萬護著他，護著楚寧。
    我的日子不多了，即使贖罪…也來不及了，我得用我剩下的時間安頓我爸媽跟爺爺…不管他們對大哥怎麼樣，這麼多年來卻是對得住我的，我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
    聽著許向挺像安頓後事一樣的跟自己說這麼多，黃文天哭的淚流滿麵，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多的他都來不及理了。
    “好，我不說了…去大哥那兒吧…我有點兒累。”
    等黃文天那邊兒應了聲兒，許向挺掛斷了電話，頭頂上方扔著一盒打開的注射藥劑，一支一次性的針管裏殘留著注射了一半兒的藥液，還有一個空著的斷了瓶口的玻璃藥瓶。
    起身把剩下的一半兒液體推進烏青了一塊兒的靜脈，然後走進衛生間，嘔了幾口血，趴在洗臉台上嘔幹淨了，稍微舒服些的許向挺捧水洗了把臉，抬起頭盯著鏡子裏的自己。
    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曾經的那些快樂，那些無憂無慮的少年少女，怎麼變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為什麼人一長大，那些快樂就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