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門口告別，許向維和季璃上了車，黃文天也難得在工作之外正經，隻是到了別，沒再東歪西扯些別的，驅車離開。
    “老板，張蕊要出院。”
    許向維揉了揉自己的手，靠在後背，看著車窗外倒退的人流和車輛，莫名的歎了口氣。
    “讓三兒派人送她回去吧，家裏有劉醫生，這個時候，楚寧也需要她陪著。”
    “是，哦，還有，老爺子讓您晚飯的時候回老宅用。”
    聽到季璃說許老爺子，許向維習慣性的揉了揉鼻梁。
    “回去麼？邊開車邊透過後視鏡詢問。
    “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爺爺，我不能再這個時候跟他對著幹，案子還沒開審，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逼急了爺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們要的結果無非就是許家給楚寧認錯，還他個公正罷了。
    現在許家的事兒，爺爺基本交給了我，在外人眼裏，我就代表著許家。若我還是一味的逼著爺爺親自去道歉…以他的性格，我們是不會討到什麼好果子的。
    雖然我現在有凱倫和她爸爸的支持，可這畢竟是中國，福雷斯家族的手伸的在長，也不可能在明麵兒上真的和許家過不去，不要忘了，四叔現在在軍政界也是風生水起的人物，他和爺爺和許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兒，我們又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過激的好。
    想想當年的事兒，我不敢保證我真的能把他護的密不透風，至少現在是，所以我隻能選擇盡量溫和的辦法，還他公道，也不能再給他樹敵。
    楚寧…現在…經不起什麼風雨，我也希望他能平平順順的。”
    聽了許向維的話，季璃笑了。
    “但願吧！哦，要打回公寓告訴他們，您不回去吃晚飯麼？今天是留在本家，還是回公寓？”
    “不用了，爺爺讓我回去，無非就是想聽聽我最後的態度，給他吃顆定心丸兒罷了。
    我坐會兒就走，明天就要開庭了，雖然他不用上庭，我還是想回去陪陪他。他現在情況好多了，應該會緊張的，你在本家等等我。”
    “行。”
    開庭的具體時間定了下來，不光他們這邊兒，公寓那邊，楚家的兩個老人，也包括沒什麼表情的楚寧其實都挺忐忑的，唯一不一樣的是，楚寧沒什麼表現，隻是心裏有些緊張，心跳的也有些快，連往常吃了藥，就開始發困的精神也分外的好，坐在陽台上的躺椅裏，看著垂下的藤蔓間，閃爍晃動的陽光，心裏有些茫茫然然的，比第一次在Depration被隋青的手下壓著，送進客人的包廂還緊張。
    說不清是在期盼著些什麼東西，隻是長久幹枯灰暗的心，有了點兒不一樣的溫度。
    楚家兩個老人看著黃文天給他們的材料，偶爾出聲念念，聲音很低，並不打擾到他，卻讓長久封閉著自己，杜絕和外界接觸的楚寧，忍不住顫動著耳翼去收集他們那些微弱的聲音。
    說句實話，這樣的場景，多少年來，是楚寧在夢裏都沒敢奢望過的，那對當年那麼狠心和決絕拋棄他的爸媽，今天盡然能為了他的事兒，這麼認真的去拚一次。可又有什麼用呢？當年那些傷疤早就把他割扯的四分五裂了，即使現在被張蕊和許向維給拚回來了，可依然還是個殘次品啊。
    沒了溫度也沒了愛人的心，就是個苟延殘喘還在掙紮的軀殼罷了。當年不肯給的好，現如今給再多也沒用了。心裏那條深溝一樣的傷疤，早就被這些年身邊所發生的各種大大小小的人和事挖的深不見底了，填的再多再勤快，也抵不住流逝。
    頭頂被改造成玻璃的頂棚，有陽光穿下，近下午，眼光並不晃眼，卻還是刺的人眼酸，合上眼簾，濃密低垂的睫毛乖乖的趴在皮膚上，順出道黑黑的暗影，越來越多的水印從睫毛的縫隙裏滲出，積攢在眼尾，然後滑進發線裏。
    總愛在車裏休息的許向維被季璃叫醒，從後背上直起身子。
    “到了？”
    “是，我在車裏等您。”
    “好。
    主宅的大廳裏，安靜的出奇，平常總有傭人在收拾這收拾那兒，現在卻一個也沒，除了老管家。
    不用問，肯定是被老爺子支走了。其實何必呢！什麼家醜不可外揚，許家就這麼點兒事兒，來來回回被多少人說了，都上過電視出過報紙的事兒，即便不說，誰心裏還沒點兒譜。
    “爺爺。”
    跟老爺子打了招呼，習慣性的微微鞠了個躬，坐到對麵兒。
    “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安排好了，張小天同意了，黃文天那邊兒也交代和準備的差不多了，就等明天開庭了。”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保小天一條命。”
    “嗯，記著了，那…爺爺，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了。”
    許老爺子說完，許向維就從沙發上起身了。
    “那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公司那邊兒還有事兒處理。”
    “你…不留下吃飯麼？我讓廚房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蝦仁水晶蒸餃。”
    許老爺子說完，許向維停住了動作，看著老人的眼，呆了好一會兒，緩緩的說
    “我…不能吃蝦，四年級開始的過敏性哮喘，向挺和小朵知道。”
    說完便轉身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了，背著光轉身，看著大廳裏沙發上的老人，不帶半點兒期許的問道
    “爺爺…你愛過我麼？不是接班人的那種，就是家人孫子那個樣子的，愛過麼？”
    說完，自嘲的笑笑。
    “算了，您當沒聽到過吧。”
    然後轉身出了主宅的大廳，穿過石子路，走向車裏等著自己的季璃。
    坐進車裏，許向維突然特別想笑，然後他就真那麼做了，更瘋了似的笑，笑的怎麼也停不下來。
    “哈哈…那個，季璃啊，我跟說個事兒，特好笑！真的，特可樂，你一定也覺得好玩。
    我爺爺居然懂的關心人了，啊…不過你別誤會啊…不是我，是小天，小天……
    這都不算什麼，我居然還問他，他愛沒愛過我。
    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你說我還問，我怎麼還問？
    我這麼聰明一人，居然也能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你說是不是特可樂啊！是不是啊？啊？”
    季璃沒說話，發動了車子，許向維也不說話了，斜著腦袋，眼睛看著窗外老宅兩邊的梧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明眼睛裏都是亮晶晶的光，卻讓人覺得霧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層灰。
    要不是還有楚寧這麼個人存在，這人怕是早就被自己的親人給逼瘋了吧。
    或是已經瘋了，隻是因為有人需要，才強保了那份清明，一直堅持著走到今天，然後繼續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