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他的手，由他拉著我向前一路小跑，他的發帶在風中輕輕飄動、我所戴珠花上懸垂下來的珠玉叮叮地發出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
    仿佛從前就該是如此一般，我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任由他帶我逃離一般地遠遠躲開後麵的所有人，李伯陽也好，劉程業也好，此刻我都想不起來了。
    全部全部都隻有琳琅，我第一次見他時候的沉穩，說起到要一起下界時候的耍賴，照顧我時的溫柔，說話時的天真，躺在我身邊時的安心……
    可是……
    想到這裏，我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了。那些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可是？
    我突然覺得不解，剛才仿佛觸手可及的東西，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抬頭看琳琅，他好像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仍是牽著我興致勃勃地欣賞這山中美景，我便也不再多想。
    方才那段路並不短，或許是看我和琳琅一直走在前麵，所以劉程業也沒有再休息，而是一直跟著我們到了山頂。
    或許是昨天提前做好了準備，所以下人們井井有條地收拾著這裏用來休憩的亭子。
    這亭子並非八角亭，而是還延伸出去一條有著白玉欄杆的長廊，長廊也設有遮陽所用的廊架，再向前又連著一個屋子，建得十分美觀大方。
    看起來不像是隨意建造，倒像是專門為了富人或者是為官者所造，因為僅僅是在這十分美觀大方的建築之後不過百步，就有一個竹亭，既沒有長廊，也不連著屋子，隻是周圍還有一些木樁當作休憩之處而已。
    雖已是晌午，應是午膳之時，但這山頂卻坐了許許多多的百姓，看來也是剛剛才爬山上來沒有多久，但一個個卻坐姿端正、麵色嚴肅，倒像是等待著什麼。
    我一想，便問琳琅道：‘是你們昨晚做的？’
    ‘是啊，九重怎麼知道？’琳琅疑惑。
    我歎口氣：‘琳琅，如此多的凡人聚集於此處，又皆是麵色嚴肅、坐姿端正，絲毫沒有遊山玩水的輕鬆愜意，你道我如何猜不出？’
    ‘九重真的很聰明，’琳琅笑，‘我和李伯陽啊，昨日給這縣城裏的百姓都托了一個夢，告訴他們今日務必要來此處，候著神仙降臨，如有不從，便是對神仙不恭。’
    ‘那今早為何不與我提起此事？’我問道。
    ‘我想與你一個驚喜。’琳琅說道，聲音就像一隻終於得逞的兔子一樣。
    ‘是有點驚，可沒有喜。’我認真道，邊說邊真的點點頭。
    “歌兒，今日帶你來遊山，一是為了帶你欣賞這山中風光，二是為了昨夜的夢，我想同你一起在這裏迎接神仙，”劉程業扭頭向我，溫柔地緩緩道，“還有，我對你……”
    ‘愚蠢的凡人。’我暗對琳琅道。而李伯陽則是很沉穩又沉默地走來，靜立於我身旁。
    ‘嗯。’琳琅應道，‘九重，是時候了。’
    ‘嗯。’我應一聲，突然鬆開琳琅的手，款步上前。
    像是在遙望、等待著什麼，我望向碧藍的天空。因為不能暴露我的神力，故而之後的一切就都是琳琅和李伯陽的事了。
    突然原本的晴空萬裏突然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那劉程業連同這縣城中的民眾一同跪地，等待著神仙。可笑劉程業終究僅是一介凡人，明明我一個神女，李伯陽一個仙人，琳琅一隻神獸在他身邊好些時間，可終究還是有眼無珠，偏要等著什麼所謂的神仙神仙下凡。
    而李伯陽和琳琅為了掩人耳目也一同跪地，這一下看來就隻我一人挺挺地立住。
    劉程業仿佛還很擔心我的樣子，不停地悄聲喚我，看起來很著急：“歌兒，快跪下，快跪下！不可冒犯仙人！會大禍臨頭的！”
    我並不理他，隻是背對眾人又走幾步，突然大雨傾盆而下，打濕地上眾人。
    一道電光從高高的雲層中落下，直直地向我襲來，我也不躲。那雷電本就是我造出來的。六界萬物借出於神之手，既是出於我手又何來傷我的道理。可在眾人眼中這電光卻直直地刺入了我的眉心。
    耳邊傳來李伯陽、琳琅、劉程業和民眾的驚呼。
    ……“妹妹！”“歌兒！”“妹妹！”“姑娘！”……
    我見效果已經達到，便將眉心的火焰色圖騰顯出，在眨眼間換了火紅的衣裙，將朝雲近香髻換做飛天髻，騰雲而上。
    隨後便隻需裝模作樣地學那些仙人作法，然後再收去這滿天的傾盆大雨和電閃雷鳴即可。雖說我可以讓這些立刻消失，但除了取信於百姓，還要使三界中人信服才行。
    畢竟這雷電大雨並非仙人擅為之的幻象，而是真實的存在，即使是三界中人也不可能生疑，但若我一下收去，反而顯得不尋常。畢竟天雷是所有的仙妖魔鬼每次曆劫時都要遭受的劫難，挺過，便脫胎換骨，挺不過，便灰飛煙滅。
    故意延長了好久，終於把雷電收起，此時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天空仍舊是萬裏無雲，晌午的日光緩緩灑下，再次將所有的凡人都籠罩其中。
    我見效果達到，也自然就緩緩飄然而下，踮足落地。
    “仙人！”“仙人！”……聲音此起彼伏。
    父神果然沒有說錯，在這些凡人的眼裏，仙人便已是至高無上了，而對神，他們卻是沒有聽過。
    我揚手示意仍跪在地上的凡人起身，卻發現劉程業的目光黯淡後又藏著一絲灼熱。
    “敢問仙人下凡，可是為我天下百姓謀福？”劉程業是這些凡人中地位較高的，自然就代他們發言。
    “是也非，本仙此番下界是因凡間的皇帝勤政愛民，得天帝嘉許，故而命我下凡嫁與他，伴其左右以固他江山社稷、以保黎民安康。”我朗聲道。
    “謝上仙！”還不等我說完，已有人領頭喊道，於是民眾便又是跪地叩拜，恭敬不已。
    劉程業也不例外，隻是以我神識來斷，他的心神稍顯不穩，靈火也動了一動，仿佛出現了些許烏青之色。
    一年之載幾乎是匆匆而過，劉程業自那日起雖也殷勤來看，但每次言語交談之中總仿佛糾結之至，難以解決一般，我也不好言明，隻是隨他去。
    可最近越是臨近入帝都春試之期，劉程業便越是焦急、越是心身不寧，他的靈火也時有烏青之色出現。
    那烏青之色本一現便需小心，更何況此時已是時有時無。
    一旦靈火烏青過半，便很快將剩餘全部的紅熱部分吞噬殆盡，屆時便是靈火盡皆青黑，雖不致命，可到底已經墮入魔道了。
    再說魔道中多半是由人入魔的惡念魔，可往往惡念魔在魔界反而是最卑微低下的一群。
    不人不魔，論能力比不上真正的魔，論心狠手辣、心機叵測卻絲毫不弱，故而就連在魔界都鮮少有願意與由人入魔的惡念魔打交道的。
    可我實在不解，劉程業的靈火如何會有烏青之色，那日並沒有發生什麼，是什麼影響了他，讓他產生如此惡念，又是什麼能讓他的心魔日盛、靈火日敗。
    雖然這點我仍不清楚，可我並沒有必要幫他，所以想想也就了之了，隻需靜候春試之期臨近，隨他們入帝都便是了。
    何況這劉程業的父親是如此圓滑玲瓏之人，怕是早將此事報與皇帝，剩下的事，也自然有人替我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