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華麗的美貌，如果落在凡人身上也是無用，最終是會害了自己。這一點我多少還是知道的，越美自身越危險，凡間從沒有好命的美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我突然這麼感慨又是為何？我並非凡人，我是神，可這莫名的認同和無可奈何的淒涼之感又是從何而來？
    “九天，這點子雖是我提出來的，可究竟如何實施，細節如何卻是需要你考慮的了，你想好了嗎？”李伯陽一展折扇，微微扇動，看起來還真像普通凡世裏的紈絝子弟。
    我並沒有將我方才心中所想告訴他，隻是點頭應道：“是啊，確實需要考慮一下……”
    我設了結界，以確保聲音不會被我們以外的任何人聽到，這才坐於桌邊商討。
    我一直言明我的想法和考量，琳琅時不時地冒出話，而李伯陽則是鮮少出聲，隻是認真地聽我說，然後偶爾點頭，偶爾也補上幾句。
    待到我用神識察覺到有人來以後，我們也基本定下了今日的事情，我便迅速撤下結界，三人複又像是剛剛收拾好的樣子，李伯陽與琳琅一個為我梳發一個坐於一旁與我閑聊，時而嬉笑兩句，仿佛真的是感情十分好的兄妹一般。
    “不知小姐公子可是已經起來了？”外麵有人不大聲地喚道，聽聲音並不是劉程業，但我的神識覺察到分明不是一個人，而且喚門之人身旁站的那位恐怕就是劉程業。
    分明是已經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卻還是要有禮貌地先客氣一番，這就是所謂凡間的禮數嗎？相比之下，在神界隻有我和父神兩個神，反而顯得自然不拘於小節。
    琳琅正用凡間女子化妝之物將我額心的火焰蓋去，自然無暇答應，我就看了一眼李伯陽。
    “是啊，請問門外可是劉公子嗎？”李伯陽問道，同時用神識告訴我，‘九天，該蒙麵了。’
    外麵那人回道：“正是我家公子，請問現在可方便進去？”
    “是，劉兄快快請進。”琳琅一麵開門一麵道，擺出一副知書懂禮的謙和樣子。
    我和李伯陽站起，交換了一下眼神，算是明白彼此都是想笑又不應該笑的樣子。琳琅那個天真性子，沒想到扮起溫文儒雅的公子居然沒有穿幫，還挺得心應手的。
    我見那位劉公子一進來，眼睛就直直地看著我，便微一福身道：“劉公子好。”
    “歌兒，作夜睡得如何？”劉程業一進來就同我說話，笑得很溫和。
    “作夜並沒睡好，不知為何，我昨夜竟做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夢。”我故作愁容，接著道，“夢見了仙人同我言語，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今早起來也覺得身子不適，好在有哥哥陪伴，這才漸漸安下心來。”
    “哦？如此說來，作夜也甚是奇怪，不過我與歌兒做的夢不同，我也夢到了仙人，但仙人卻道這小小縣城中不日便會有他的故友下凡現身。”劉程業說得認真。
    我雖是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本來就是為了瞞他，自是不會與他說明，便道：“哦？如此說來，兩位哥哥作夜似是也做了一樣的夢呢。”
    “哦？可當真？”劉程業一聽有人與他做了相同的夢，立刻有了興趣。
    “是啊，確如舍妹所言，作夜我也做了與公子相同的夢。”李伯陽嚴肅道。
    琳琅也笑道：“我也是，如此說來，可要恭喜令尊了！這縣城中本就風景優美，這下再加上有仙人駕臨，怕是令尊官升一級也指日可待了！”
    琳琅說的未免也太過直白了，我暗暗地看了他一眼，他卻不以為然地並沒有什麼反應。
    “多謝林二公子吉言，隻是歌兒今日還能同在下一同出遊嗎？用不用留在府中休息？”劉程業道，神色是著實的擔心。
    “無礙，已經好多了，劉公子。如此好的天氣，出去走走說不定會更好。”我笑道，故意做出女子的嬌態。
    “那便好，如此，現在便走如何？”劉程業終於笑道，雖是詢問，可他已經起身，這表現已經在明顯不過了。
    “好，那如此便走吧，今日要多麻煩劉公子了。”李伯陽客氣道。
    “無妨無妨，請吧。”
    也不知凡間的兄妹是不是確實親密無間，若是琳琅自己說我倒還是半信半疑，可如今連裏哦伯陽都這麼說，我也就隻好聽他們的。
    無論是在哪裏，無論是在做什麼，我都隻有左手挽著李伯陽，右手挽著琳琅，就像是被夾在中間一樣。
    我看那劉程業雖有想要站在我身邊的意思，但礙於我身邊的這兩個“哥哥”，也隻好在前麵走，就連坐轎子，我也得坐在李伯陽和琳琅之間，對麵才坐著劉程業。
    雖然劉程業稍微有一些失落的神色，但是我看身邊的一個神仙一隻神獸的神色都並無異常之後，我才放下心。
    本來是遊山玩水，但是明顯來看，我們四人中真正遊山玩水的隻有琳琅而已，因他從未見過人間的壯麗山河，於是我便隨了他。
    而至於另外兩個男子為何都不在遊山，那是因為劉程業一直在看著我，目光熱切，而李伯陽一直在看著劉程業，心情顯得不太好。
    雖然說這山對凡人來說高了些，但就算是凡人，這麼一路走走停停不時歇息，也並沒有多累，隻是那劉程業一直不停地與我搭話，雖說我聽起來是不煩，畢竟他還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我是神女，心中自然是一片空無，無所謂凡世的糾纏，隻不過是時不時與他多話幾句便可。
    隻是這廂我雖不煩，可李伯陽卻不停地用神識與我交談。
    ‘九天，你與他說那麼多話做什麼？’李伯陽的聲音冷冷清清。
    ‘交談。’我一麵回他，一麵仍淺淺笑著與劉程業閑話，“是啊，這山真是很美。”
    ‘……九天，你明知……’李伯陽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道。
    “那可就多謝劉公子美意了。”我笑道，劉程業愣愣地看著我，我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繼續挽著李伯陽前行，‘我不知。’
    ‘九天……’李伯陽正待要說什麼，我也正待要回他話，可那劉程業像是暗暗下了什麼決定似的，突然站定，神色認真地看著我。
    他道：“歌兒，我對你……”
    我大驚，立刻截住他將要出口的話：“劉公子，看眼前這景色，許是馬上就要到山頂了，請問劉公子，這山頂可有歇息之處？”
    劉程業剛要出口的話被我一噎，這會倒是說不出口了，但是又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了的樣子，表情有緩和下來。
    我終於不再擔心，表現得仿佛並不知道他方才想說什麼，也不清楚他過一會兒想做什麼，繼續往山頂而去。
    與方才唯一不同的是劉程業不再一直同我搭話，而是很沉默地一直往山上走。
    ‘伯陽，我們早上談好了不是嗎？’我問道。
    ‘……是。’他的聲音過了很久才響起。
    ‘那你方才那是做什麼？’我仍舊平靜，隻是語氣中已經多少有了些冷意。
    平日裏我並不如此嚴肅，隻是這並不代表我容得下有人借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圖破壞我的計劃，我明明早就說過這個計劃有多重要，我明明說過我的使命，但如果有誰聽了還一味地隻想著自己的心思，我就會讓他知道，我並非是那麼好相與的人，況且我是神。
    說一不二的神。
    ‘你還記得就好，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再對我抱有什麼幻想，也不要想再做什麼破壞我的使命和計劃，’我聲音一頓，又道，‘我當初同意你喚我九天，是因為我不願與你爭辯，而今，我看我有必要再告訴你一遍，我是神女慕瑤，不是你的九天，她早已灰飛煙滅，你大可以斷了你的念想。’
    ‘……九天……’他顯然有些愣住了，露出那種我曾見過的、他提起他的九天時的受傷眼神，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我。
    可我也有錯，我不應仍讓他抱有幻想地待在我身邊，所以現在既然說了，就應該果斷一些，就如父神告訴我的，長痛不如短痛。
    或許我方才的話說得殘忍，可我並非擁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不是向往人間七情六欲的仙人，本就無法感受，又如何能有什麼顧忌和考量。
    ‘我說得很明白，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再與我無關。隻要你不再幹擾我，我不會傷你，這就算為了你的九天。’我看著他又亮起來的眸子道，‘但你別多想，我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神，這麼做隻算是把之前你幫忙的份全還給你，也讓你知道，你在我這裏再也沒什麼能夠與我談條件的資格。’
    ‘……我，知道了……但…還可以喚你……’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很難過的樣子。
    ‘隨你。’我言罷，便收了神識，無心知道他還想再說什麼。
    隨即也鬆開了挽著李伯陽的手，麵色溫柔地向前小奔了幾步，對前麵獨自走著的琳琅喚道：“未朗哥哥，你怎麼走得這樣快？等等我！”
    琳琅聞言也淺笑回頭，已經快近晌午的日光透過樹葉從他身後射來，看得我也隨他淺笑。
    “好啊，來，歌兒，來未朗哥哥這裏。”見我小奔向他，他的笑容越發奪目，衝我伸手笑道。
    “未朗哥哥，你與歌兒說說，方才你都看見什麼了？”雖然方才同李伯陽說我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神，事實上我也本應如此，但不知為何，每次麵對琳琅的時候，我的笑容總是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就出現了。
    即使我現在喚他未朗，即使他現在喚我歌兒，但是臉上浮現這笑容的卻是我慕瑤，本應無七情六欲、清心寡欲、總是麵無表情的神女，可對著他，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