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大夢初醒一般。在夢裏過了幾百年，我終於在溫暖的水中醒轉過來。一睜眼，就看見了他，一襲白衣，文雅溫柔，滿含笑意的眸子深深地望著我，在我還沒有什麼反應的時候，他用一襲長袍把我裹住，駕雲升上了崖頂。
    “六百年，睡得可好？”隻過了一瞬，我就已經變成和他一樣的打扮，我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父神？”並沒有人刻意地教過我，下意識地就叫了出來。
    “嗯，我是你的父神，你是我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女兒。”他的聲音柔暖。
    “這裏？”我環顧四周，最後看向他。
    “神界，你的家。”語畢，父神牽住我的手，騰雲至神界上空，“混沌初開，天地始分為神、仙、人、妖、魔、鬼六界，每一界有一尊，天神、玉帝、皇帝、妖王、魔尊、冥主。當年，魔尊極具野心，不安於現狀，令手下蚩尤帶領魔兵一連攻上四界，開鑿了神魔井，打破了六界平衡。”
    雲霧下麵的神界在我們的飛行中景象逐漸變換，終於來到了一處滿是焦土的地方，空氣中散發著被火燒過的味道，在那一片炭黑中，我看見了擁有深邃通道的神魔井，在我的注視下隱隱泛著暗紅的血光。
    “父神。”我難以想象，當年慘烈的戰況。神魔井一開，六界分崩離析，生靈塗炭，慘死的亡魂仿佛在我耳邊嘶嚎著痛苦的聲音，我後退，險些掉下雲去。
    “無礙，已經過了太久了，”父神從自己的回憶中抽出思緒，回首淡笑，“回去吧。”
    “是，父神。”望著他年輕的側臉，我想象不出來當年他的開天辟地時的樣子。
    “我為你取名慕瑤。”他說，“喚我父神就好。”
    於是，我這一團混沌之氣終於成型，有了父神，成為了這天地間唯一的神女。隨著時間靜止般靜謐地流動，我隱約從父神口中得知，神女的使命。
    那口父神曾經帶我看過的神魔井，與我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此物不為我造，但卻必須用我的魂魄祭它，佐以六界至尊之寶，在神魔井在魔界的另一端出口祭印，才可永遠地封住神魔井，使六界永遠安寧太平。對此，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我本就是天地間一團混沌之氣，失去魂魄勢必重歸天地。
    對於神女來說，生死為何物，我並不知曉，自然無須在意。本非生，何懼死。
    而隨著時間的逝去，在又一個六百年以後，我，神女慕瑤，為了蒼生，要親自奔赴六界，而且，再也無須回神界了。
    用腦中隱約冒出的詞來說，集齊六寶之日，便是將死之時。
    而我，決定慷慨赴死。因為在神界的這六百年裏，唯一無法忍受的是永恒不變的時間。六百年如一日，讓人覺得遙遙無期，也的確無生亦無死。
    但反觀父神，又與我不同。仿佛是習慣了如同靜止一般的生命，父神也仿佛從來不關心神界萬物，因為六界神造，神由天地造。在他的瞳中，有的隻是一潭死水似的空無。
    自我出生以來，鮮少見他笑過。
    臨行那一晚，父神告訴我每一界的入法，叮囑我一定要在五界中隱藏身份，尤其是在妖、魔、鬼三界。
    次日，父神拿給我神界的至寶，天地間僅有的一顆神淚石，這是父神落於千百年前的僅有的一滴淚珠，吸收了天地靈氣，化為了神淚石。這神淚石通體透明淺藍，其中間或有流光的微影，又可以看見一些我並沒有見過的景象。
    “它可以預知未來反窺過去，如果你無法掌握它，那麼隻能看見不知何時，不知何處的未來，沒有任何的用處，如果你有足夠的神力去操控它，你就會看見你想要知道的，具體某個時候的景象。”父神用改變萬物的神力令它升空，將它移到我的眼前，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覺得眼前的景物出現了一些變化。
    我看著父神的眼瞳，看見倒影在他瞳孔裏的自己，我的眼睛已經由本來的黑色變為淺藍，那是神淚石。
    “以後，你每得一寶，它就會變成你的一部分，直到六寶集齊，屆時，你就是寶物的容器，你需要去魔界，找到神魔井的另一端出口，施不滅神印。在那之前，你需要去人界找到殷承彥、叢古源、吳舜季、藍桐麝四人，他們會助你走進接下來的三界，找到寶物，封印神魔井。”父神看著我的眼睛，刹那間，記憶在我的腦海中呼嘯而過，他們四人的相貌、特點已經了然於心。
    “為了天下蒼生，隻好犧牲你，你不要怪父神。”父神的眸色依舊淡淡，隻是多了一些我琢磨不透的意思。
    “是，父神。”這些，我都懂。為神是很寂寞的，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總是這麼想。和同樣由一團混沌之氣凝聚而成的父神一點也不像。
    幾乎沒有任何的留戀和張望，我縱身穿過結界，下一個瞬間，我跌進一片雲。
    按照六界的分布，這裏是仙界。和神界很像，卻略有不同。這裏的雲霧是沒有生命的，蘊藏的神氣也很少，隻有儲量很多又無用的仙氣。
    我掉落的地方四周一片空曠，隻有嫋嫋的雲氣和層層疊疊的雲霧，雖說無人，但父神一再地告誡我不可暴露身份，所以我還是把自己隱了起來。
    父神曾說，神於仙，仙於人，都是一樣，世人愚昧，尊敬神仙，卻不知，仙雖多，但神就隻有我們兩個。世人尊敬仙人，而仙人尊敬的是神。
    世人沒有法力，而仙人可以施法，但神則可以隨心而為，沒有法術，沒有心經，無需練習。
    我用心念隱去身形後，向著仙氣比較多的方向飛去，直至看到紮著兩個衝天髻綁著金發帶的一個小仙童，在收集仙氣，我用神識讀出他腦中所想。
    “為什麼老君又叫我來幹這種活，明明今日該當值的是銀角，老君一定是老糊塗了。”
    老君？太上老君？那這童子一定是金角。還在神界的時候，從父神的口中了解過五界的大致，比較詳盡的應該就是仙界了。
    “銀角現在在幹什麼……肯定又在偷懶了，最好讓老君抓到他偷懶，然後罰他替我做這些活兒！”金角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加快了手底下的動作。
    雖然還記得父神說的話，但看他蠻可愛的模樣，我存心想要戲弄他一下，於是照著他的模樣也變作一個小仙童，自然，沒有用我自己的本相，隻是神淚石是神物，變不過來，於是，我就以一雙淺藍色眸子的樣子出現在金角小童子的麵前。
    “妖，妖，妖，妖，妖怪！”看到我的樣子以後，金角小童子不僅沒有露出一點笑容，反而嚇得丟掉了用來收集仙氣的小籃子，驚得指著我邊退後邊大叫，“妖怪啊！師父……師父救命啊！”
    做了六百年的神女慕瑤，這般像孩子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或許，五界並沒有父神說的那麼不淨。雖然金角小童子的想法是有不對，可他畢竟還是孩子，所以我決定不和他計較。
    但是，如果他再這麼叫下去，我就真的要連一界都過不了，於是，在我這麼想的同時，可憐的金角小童子已被我封了口，空張著一張嘴，說不出來一句話。
    他焦急地張大嘴巴，試圖發出一點聲音，但是未果。
    我看他樣子好玩兒，也就不打算繼續下去，就看看他接下來會怎麼辦。
    “…………”他拚命掙紮著張著嘴，但是過了一會兒，卻又安靜下來，充滿敵意地瞪著我。一邊想趁著我沒看見的時候，掏出藏在懷裏的東西。
    我看他樣子實在狼狽，所以很想幫他一把，於是慢慢靠近他，讓他要掏出來的東西一瞬間出現在我的手裏。
    “……………………！！”他急得跳了起來，用小手指著我，氣憤地邊退邊跳腳。聽不懂他無聲的憤怒，所以我還是用了神識。
    結果這個小童子真的沒有讓我失望。
    “混賬東西！藍眼睛的妖怪！竟敢搶我的東西，哼！想當年大爺我在人間當妖怪的時候，該死的孫猴子都讓我的寶貝治得服服的，什麼妖怪東西，要是還給我，看本大爺收了你這個混賬妖怪，讓你化成血水！居然還敢變作和我一個模樣，我要找師傅來收了你！……”
    我一邊看著眼前小小的金角小童子，一邊對比著我用神識讀出的他腦中的話，在心裏笑得不行，饒是我這個在神界向來性情寡淡的神女，也差點忍不住真的笑出來。
    但他在下一刻表情突然大變，又是一臉的沮喪表情，我看著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糟了，這葫蘆還需要說話才能控製得了，這妖怪可以封我的口，難保不能封住師父、金角還有阿牛的口……這下完了，師父也打不過他了……這下死定了！”
    我看著他泫然欲泣地轉身舍命地奔逃，正好，有了他帶路，我也不用再尋路了。
    我一麵搖頭衝著再次狼狽跌倒的金角小童子的背影扯動嘴角，然後好心地撿起他方才一時驚慌下丟在雲霧山的小籃子。在我手中的小籃子中，憑空出現了一團凝聚在一起的至純仙氣，就當是剛才嚇他的補償好了，這小童子太可愛了。
    我重又隱去神跡，升到空中，緊緊跟在金角小童子身後。這樣應該就可以找到老君了，如果在老君的臥房裏翻找一番，或許可以找到一些與這仙界至寶有關的書籍。
    於是，一路上，在金角小童子想回頭看看我還在不在的時候，我就隻露出一雙眸子，在他又嚇得跌倒第十五次時，我已經看習慣了金角小童子的驚慌樣子，心裏沒有一點點的罪惡感，也就在他跌倒這第十五次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仙人府邸的身影。
    在疑惑仙人府邸為什麼比我和父神在神界的住處還要好的同時，我也注意到了府邸的匾額上寫的並不是太上老君府，而是兜率宮。可是，父神說的明明是太上老君府吧。這裏是哪裏？
    尤其是那個被金角小童子闖進府中一把抱住的這個明顯露的不是本相的仙人是誰？看仙氛的話，他的年歲不算很大，又為何要把自己變成白發蒼髯的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