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咖啡館時，慕凡有一刹那驚詫於咖啡廳裏異常的安靜。身後的歐諾已經扶著他往熟悉的位置去，又扶著他坐下來。
    歐諾坐到慕凡對麵：“你要喝點什麼？”
    “藍山就好。”
    歐諾合上價目單：“藍山太濃，你總是喝對胃不好。”
    歐諾貌似很了解自己的口味，慕凡有些驚訝疑惑。
    歐諾已經點了兩杯卡布奇諾。
    慕凡隻是保持沉默，並沒有反對。慕凡不說話歐諾便也沉默不語。兩個人就相對無言一直到咖啡送過來。
    稍稍攪拌卡布奇諾，抿一口，細滑的牛奶泡沫衝淡了咖啡濃嗆的味道，柔和淡香。
    放下咖啡，慕凡偏頭聽了一下四周：“怎麼那麼安靜？”
    咖啡廳裏除了歐諾慕凡這桌全都是空的。歐諾注視著他：“我想和你單獨談談，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擾。”
    慕凡淡淡一笑：“也好。”
    歐諾專注地看著他一閃而過的笑，是釋然的笑。
    “從我第一次來這家店算起，已經有十年了。阿諾，你知道這家店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歐諾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他。
    聽不到歐諾的聲音，慕凡也不在意，他垂下眼睫陷入回憶：“這是少陽向我告白的地方。”
    歐諾端咖啡的動作驀然凝滯。
    對麵的慕凡猶自繼續：“這也是他……把戒指交給我的地方，是他向我求婚的地方。”
    歐諾的指節有些發白，他斂眉收住所有情緒。此時對他而言，這家舒適安靜的咖啡廳，這個他無數次悄悄觀察守候慕凡的地方，就是折磨人的油鍋，煎熬得他全身都痛，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慕凡的臉上泛起一層層悲傷：“十八歲生日那天，他把我帶到這裏，當時這裏放的就是《夢中的婚禮》。我一直記得，他說等我夠年齡了就和我一起去國外舉辦婚禮。”
    慕凡抬起頭對著歐諾的方向：“可是他的承諾根本沒有兌現，一個月以後他就因公殉職了。”
    歐諾的呼吸一頓。
    慕凡收起笑容，回歸現實：“就在我感覺自己最幸福的時候，他就走了。因為你，歐諾。”
    歐諾觀察著他的情緒：“所以你恨我？”
    慕凡搖頭：“少陽走得很突然，突然到不真實，我好幾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剛走的時候，我在心裏也怪過那個被他救下的孩子，我知道我沒有理由恨一個無辜的孩子，可是我也是個普通人，我也有私心。我當時就想過，老天爺為什麼那麼不公平，那麼一個優秀的警察，怎麼就這麼沒了？”
    慕凡又喝了一口咖啡：“後來，我也就慢慢接受現實了，也漸漸忘了那個孩子。不去想少陽為什麼會離開，隻是在心裏默默思念他。”
    歐諾緊抿著唇聽歐諾說著當年的事，麵色沉靜。
    慕凡抬頭麵對他：“可是我沒有想到，那個孩子就是你，也沒有想到，那麼多年以後你又會出現在我麵前。我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想三年前的事，其實如果當初你一開始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一定不會雇傭你。三年前的我不會恨你，但是也沒有辦法麵對你。”
    歐諾問他：“那現在呢？你現在恨我嗎？”
    慕凡楞了一下，有些茫然：“原本也是怨的，因為你三年前的任性妄為。可這三年來我一直不敢恨你，因為一想到你我總會不自覺害怕。
    但是那天淩晨你一遍一遍向我道歉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怕你又該不該怪你了。”
    慕凡歎了一口氣：“現在想想都覺得那件事太荒唐，怎麼會變成那樣？歐諾，你那麼做，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我們原本是不該用任何交集的。沒有任何理由。”
    慕凡剛說完，忽然感覺手被歐諾握住。歐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身邊，單膝跪在他腿邊。慕凡的反應很平靜，他已經漸漸習慣了歐諾的突然親近。
    歐諾抬頭看著他，目光溫柔：“沒有理由。”
    “……”
    “我愛你，沒有理由。”
    慕凡怔然。
    歐諾的手指輕輕描繪慕凡臉頰的輪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才十三歲。那場葬禮上，我一眼就看到你的笑容，真的很迷人。那時候我就想抱抱你、安慰你，讓你別那麼難過。”
    “……”
    “後來，我就一直忘不掉你。那麼多年，我慢慢長大，卻越來越想見你，想告訴你我的名字，想讓你記住我，想讓你對我笑一笑。”
    “……”
    “三年前，我在機場又看到你，我一眼就認出來是你。那時候我突然就發現，原來我七年的惦念早已經不知不覺全都轉化成了渴望。從那天以後，我就一直在找你，一直想辦法靠近你。”
    聽到歐諾提到機場，慕凡一下子怔住。
    “後來我去照顧你。其實我幾乎什麼都不會做，可是我根本顧不了那麼多。當我知道我可以親自照顧你的時候，我興奮得失眠了好幾個晚上。那時候，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會迫不及待練習第二天要做的飯，好幾次一練就是一夜。但是我高興得很，停不下來。”
    慕凡的臉色越來越柔和，眉宇間浮上難以言說的情緒，他就這麼靜靜聽著歐諾說那些他不知道也沒在意過的事。
    “我以為我可以離你越來越近，但是我錯了。你根本就隻是把我當個小孩，你根本就放不下李少陽。所以我怕了，我急了。所以我忍不住去強迫你，去逼你。”
    “……”
    “可是我看到你掙紮著求救，掙紮著想要離開我的時候，我看到你臉上隻有絕望和害怕的時候，我心疼了，那時候我就在困惑。我到底該怎麼做，好像不管我做了什麼，我都是做錯了。”
    慕凡閉上眼睛常常歎息一聲，滿是回首往事的悵然。
    “你去了維也納三年，我不敢去找你，我隻能一天一天備受煎熬，一天一天等你回來。你回來以後，我立刻發了瘋一樣地想再見你、再抱著你、照顧你，可是我又怕你恨我、躲我，有很多天，我隻敢遠遠跟著你，從這裏到公園，再到你家。”
    “……”慕凡的表情有些鬆動。
    歐諾無比認真地望著他，“我承認我錯了，可是愛並沒有錯，錯的隻不過，是我愛你的方式，可即使是一錯到底萬劫不複，我也依舊甘之如飴。
    但是我會改，如果你不喜歡這樣，那我就換一種方式。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我辦不到。”
    慕凡的手一直放在歐諾的臉上被歐諾握著。手指慢慢撫過歐諾的眉角，刷過歐諾的臉頰。指腹下是歐諾溫熱的皮膚。
    歐諾就這麼蹲著，覆上慕凡的手，用臉頰磨蹭他的手心。
    慕凡輕輕說了一聲：“傻孩子……”
    透著無奈和哭笑不得。
    歐諾溫柔地笑了，可下一秒笑容就僵在嘴角。
    因為慕凡說：“放手吧……”
    空氣沉寂，漸漸冰冷，仿佛凍住了心髒，刺痛。
    慕凡收回手：“我相信你了，也不想怪你了。所以別再那麼偏執了。歐諾，放開我吧。”
    手又被歐諾死死按住，手背上傳來顫抖。慕凡猶豫了一下，堅決地抽出手，站起來準備離開：“你說想換一種我喜歡的方式，那就讓我忘記，讓我離開吧。”
    轉頭寬慰一笑，安撫歐諾。
    正要走，手腕忽然被握住。慕凡驚訝，臉上隨即閃過無奈。
    歐諾緊緊握著他的手，低頭看著他：“陪我過一個情人節好不好？”
    慕凡怔愣。
    一個溫暖的擁抱包裹慕凡：“陪我過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情人節，隻要一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