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女人閉著眼睛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淩亂的金色的長發襯托得她的皮膚看起來白得近乎透明，低低地呻吟聲不停地從那張灰白色的嘴唇裏逸出。
    她突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吃力地看向楚青歡，有氣無力地道，“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喊我一聲……”
    楚青歡站在床邊低著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地麵。
    女人虛弱地聲音斷斷續續，“……我求你了……你就……喊我……一聲……”
    楚青歡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盡管他在私下裏和心裏默念了無數次。
    久久沒有等到聲音，女人不再看他，自語道，“……我……是養了個……白……眼狼嗎……早知……當初……”
    惶恐和委屈充滿心頭，楚青歡鼻子發酸。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趨漸於無。楚青歡陡然抬頭，正好看見她微抬起來的手摔落下來垂在床邊。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跳幾乎暫停，他走近，正對上那雙兀自睜著的眼睛，碧綠色的眼睛不複以往的明亮，是黯淡無光的。
    滔天的惶恐和悲傷淹沒了楚青歡，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看著那雙眼睛，一動也不動。
    他看不出那雙眼睛裏的感情，他隻知道，她至死也不願閉上眼睛，他的嘴唇顫抖，“死不瞑目……”
    楚青歡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眼前一片昏暗，他失神地望向空中。
    良久，楚青歡才回過神來，身上已經是濕黏黏的了。眼睛逐漸適昏暗，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床上。
    ……新認的師父已經來過了嗎？是他把自己抱到床上的？楚青歡心裏升起了不可抑製的擔憂，他之前說過要來找自己，但自己卻是睡著了，他會不會生氣？不過他要是生氣了就不會把自己抱上床了，那麼到底是不是他把自己抱上床的呢？
    時間就在楚青歡腦海裏徘徊著各種想法中逐漸流逝。
    “咚咚——”
    當敲門聲響起，楚青歡被嚇了一跳。來不及多想會是誰，他立馬跳下床跑去開門。
    “咚——”
    盛重光敲門敲到一半的手放下，笑道，“沒想到你醒的如此之早，昨晚睡得怎麼樣？”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種問題，楚青歡不知該怎麼回答。
    “下次開門之時記得整理儀容，”盛重光的眉突然皺了起來，“怎麼還赤裸著腳？”
    楚青歡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光著的腳，小聲道，“對不起。”
    盛重光拉起楚青歡的手向裏麵走去，“你怎麼動不動就道歉呢。”
    楚青歡反射性地道，“對不——”截然而止後，他深深地低下了頭。
    無奈地歎口氣，盛重光拉著楚青歡在床邊坐下，“我本想以後慢慢地再給你糾正這些不良習慣，看來現在是必須提前得說了。”
    楚青歡低著頭，另一隻手緊張地揪著自己的上衣下擺。
    看著他坐下，盛重光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然後再走到床邊坐下。
    “首先，最大的問題就是，”盛重光抬起楚青歡的下巴，“你總是低著頭，你可以說下你為何總是低著頭嗎？”
    一對上盛重光的眼睛，楚青歡就想低下頭移開視線，但下巴上的力道讓他動彈不得，楚青歡隻能被迫對上盛重光的眼睛。真的對上了，感覺也沒有出青歡想象中的那麼可拍，他看不出那雙眼睛裏的情緒，他隻覺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漂亮，而且很溫暖，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心裏的緊張慢慢地被驅散，楚青歡無由來的就有了一種感覺——他不會嘲笑自己的！
    “……我長得很醜，”楚青歡咬了咬下唇，“……他們…會笑話我……”
    盛重光看著對麵這張即便是營養不良也不掩絕豔的臉，半晌無語，甚至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想起餘尋書說的經曆，盛重光不由得在心裏歎道，這孩子，以往過得是什麼生活啊！
    同時，盛重光又有點驚訝，明明之前這孩子臉上滿是汙黑，不細看根本看不出本來麵貌，他們又是怎麼得出來這孩子長得“很醜”的概念來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臉上過於髒？
    這些念頭也不過一瞬間，看著因他一直沒有說話而眼裏漸漸流露出不安的楚青歡，盛重光放柔了聲音問道，“他們為何說你醜？”
    “……因為我的眼睛同你們……”盛重光托住他的下巴的手不經意間地鬆開了，楚青歡卻沒有發現，也沒有低下頭，他羞愧地道，“……不一樣…”
    盛重光無言地凝視著楚青歡碧綠色的眼睛，直至他的臉變得通紅，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圓溜溜的碧綠色眼睛，晶瑩明亮，清澈見底，盛重光能夠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他眼裏的不安、羞慚和一絲絲的依賴，他不明白為何這孩子有著那樣的經曆卻還有這樣一雙眼睛，不過至少這是一種好事。
    他對楚青歡道，“看著我。”楚青歡忽左忽右飄忽的眼睛停止了轉動，眨巴了下看向了盛重光，他聽見盛重光問道，“你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