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師父，你來過王都？”傅青棣緊跟尹淵從後門溜出百川閣，回想出傅家大門時尹淵故意端架子的霸氣模樣，當真唬到守門的小嘍嘍，哆哆嗦嗦就給妖卜讓路，青棣忽然覺得當個知名人物也蠻好。
    尹淵抬頭去看王都高聳的城牆，點頭道：“小時候來過，幾年前又來過一次，都沒這麼熱鬧。”
    應該是他跟著師祖來時的事情，傅青棣摸摸鼻子。青華曾講過那對尹淵來說並不是段好回憶，遂打消繼續問下去的念頭，在傅家關了三個月，她也從未離開傅家大宅，至於大煜王都究竟是何等模樣，她真沒機會一探究竟。
    眼見滿目古裝集市的排場，小販成堆成堆窩在道路兩旁吆喝買賣，搭有涼棚的攤販會在店麵掛個旗，或寫“茶”或寫“粥”，更有包子店老板抱起一大蒸籠的包子，每層平平整整躺著白胖的肉包，蒸汽裏飄來誘人香味。
    尹淵停在包子鋪前，不打算走了。
    賣包子的大媽見他模樣實在生的好看，大嘴都要笑歪了，捧出白滾滾的包子就往他手上塞，尹淵衝大媽抿唇一笑，掏出銀子要付，那大媽頓時笑開了花，又挑了幾個最鼓餡最足的遞上去，“好小夥兒，嚐嚐不要錢的~”
    尹淵用油紙了個包子分給傅青棣，“我小時候就吃過她家的，絕對美味。”
    傅青棣忍住臨街大喊一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妖卜的衝動，湊上去問道：“師父，敢問你今年貴庚？”
    “你是在嫌我老？”尹淵皺起清秀的眉頭，狠狠塞了口包子到傅青棣嘴裏，“聽好了，你師父剛弱冠還多一年，比你大五個指頭，行了？”
    “師父，您都二十一了還賣萌！”傅青棣瞪大眼，意識到自己說破了詞，忙改口：“你都二十一了還蹭吃蹭喝！”
    尹淵並不理解青棣的反應，自己低頭也在包子上啃一口，“怎麼，我還掏了銀兩，小時候這老板娘的娘可是給吃的不要錢。”
    得得得，您厲害，您混了人家兩代人的吃食，如今還死不悔改。傅青棣跟著他遊蕩，這裏吃點兒煎餅多得幾塊，那裏吃塊發糕多切幾層，一路混吃混喝，好不羞人。
    “師父，您要是餓了我們去酒樓吃。”傅青棣實在看不過尹淵一身紅衣飄飄的在街上東逛西逛，邊逛還邊大啃麵食的違和樣，於是決定拉著他往酒樓裏走，尋個靠窗的空位坐下，叫上小二點上幾道好菜。
    尹淵吃起飯來看似有條不紊，彬彬有禮，然而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可見是餓透了，傅青棣也兩頓沒吃，幹幹淨淨吞了兩碗白米飯，就驚訝發現尹淵已經要把盤子都吃光了。
    傅青棣可憐兮兮地看著尹淵，“師父，您究竟餓了幾天？”
    尹淵正喝茶消食，聽她一問當真想了半晌，“三天。”
    偌大的帝都居然生生讓名氣頗大的妖卜餓了三天！傅青棣滿頭黑線，卻在忽然間想起一事，“那個孩子呢？他不會也跟著你餓了三天吧。”
    “怎麼會，”尹淵翻個白眼，“我把他送到幾裏外的私宅裏，還是我跑著去送的。”
    你怎麼沒餓暈倒曖，傅青棣無語凝噎，正視眼前的尹師傅，那樣慢條斯理的喝茶，那樣好看的五官，卻是人前一套模樣人後一套模樣，乍看去他是高冷清淡的卜師，而處下來，居然是孩子似的脾性。
    不過她很喜歡這樣的尹淵，沒架子不嚇人，口裏沒德心腸不壞。
    什麼？傅青棣悚然一愣，她猛地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和尹淵走的太近了，從前，她很難與一個人相處的如此融洽，毫無忌憚，往往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磨合，怎麼在他麵前，就沒那種熟悉的隔閡感呢。
    傅青棣的疑問在腦子裏轉了一會兒，就被另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給分離了注意力。
    難得想擺酷請尹淵吃餐拜師飯，誰知她忘記自己一夜未回，並未帶錢包啊！
    “師父。”傅青棣紅著臉示意尹淵過來些，壓低聲音問他：“師父，徒兒問您個事兒，請您幫助。”
    尹淵莫名其妙，卻也抱著傳道授業解惑的心態去聽，傅青棣小聲道：“師父，如果徒兒現在沒帶銀子，您會如何？”
    “哦，我會來買賬。”尹淵坐定，淡定道。
    好師父，傅青棣心道她運氣太好就碰見這麼個大方師父，感激的話剛想說出口，就聽尹淵接道：“如果我還有銀子，就會買賬。”
    “師父，我沒銀子的話不是開玩笑。”
    “為師的話也非玩笑。”
    “所以。。。。。。”傅青棣低頭，拉著臉問。
    “所以，”尹淵瞟了眼窗外，默默道：“我們跳吧。”
    當日午後，傅家人接到線報，有百姓在酒樓目睹紅衣人破窗而去，懷抱長發佳人，姿態宛如謫仙，踏簷遠遁，身後小二聲嘶力竭：“沒給銀子啊客官——”
    ***
    尹淵吃飽喝足後跑的飛快，傅青棣不怕黑卻怕高，拽著他緊緊閉眼不敢看，隻覺風在耳邊呼呼吹過，衣玦拍打在耳邊甚是清晰，等撲騰一會兒後，她才敢睜開一絲縫來看，卻是看到此生從未見過的美景。
    天空如火燒點燃，金黃的日盤沉在帝都城牆後，四周集結來大片丹色波浪雲團，朝拜般簇擁著太陽，在它緩緩下降時愈發聚攏，那一抹天際像是撒了層金粉，磅礴大氣得令人窒息。
    “看太陽太久會瞎的。”尹淵好聽的嗓音夾著風來，口氣不見絲毫關切，話卻是實實在在的關心，傅青棣緩慢上移視線，看定尹淵。
    “尹師父。”“恩？”
    “我沒地方去了。”“嗯。”
    “我沒有家人。”“是嗎，我看也是。”
    “。。。。。。”
    前世的親人都埋入黃土，這個世界更是舉目無親，傅青棣一時無話可說，在騰起與低落間，她任由自己陷入混亂後的鎮定，續而是凝滯的隱傷。
    她做了這輩子連帶上輩子最大膽的事情，比當年決定北漂還要大膽的決定，拜了這個世界名聲最壞的卜師做師父，而且一同幹了她生平第一次的逃賬。
    原本希望如以前的平凡，這輩子似乎已經不可能了，有點奇怪的感覺。
    “青棣，看！”驀然響起的呼喊驚醒了傅青棣，她抬起頭，任由他放她下地。
    尹淵停在一處屋頂上，正指著天邊“人”字的歸雁，異常驚喜，然而聲音卻是輕輕的：“我第一次來帝都，就是見到這排大雁往南，我再來的時候，覺得無論如何都活不下去，但還是看到這排雁南去，”
    傅青棣迷茫地看著那漸漸消失遠去的大雁，“然後呢？”
    尹淵轉過身，紅衣蹁躚如妖如仙，笑道：“如今我在帝都聲名狼藉，卻到底活了過來，其實有時候你熬一熬，或放一放，就能再看到北雁南飛。”
    “青棣你記住，嚴冬臘月的時候，你就往南走，一直往南，總會走到溫暖如春的江南。”
    尹淵摸摸傅青蒂的頂發，“這就是為師的第一課，卜者，測他人凶吉，必先能度過，自己的凶吉。”
    ——————————————————————————
    甜段子字數少了點兒，後章裏再補。
    下回預告，妖卜與芥子的糟糕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