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沒有低頭，他隻是麵無表情地伸出手，從自己懷中抓出了一隻蠍子。
    他鬆開手，蠍子掉到地上，很快便鑽入了土裏。
    孫異微微退了半步，猶自猙獰笑道：“你再看看你身邊的人。”
    黑衣人並沒有回頭去看，他隻是微微仰起頭，眼神似乎出現一絲憐憫，卻轉瞬即逝，複又低頭道：“你試圖傷害我的主人，我不能跟你多說了。”他垂在身邊的手指微微勾動幾下，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你知道嗎，最毒的從來就不是能從外界獲取的毒，而是由內而外的毒。”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孫異的表情變得驚恐萬分，他拚命撕扯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布料脫落，他又拚命抓撓著自己的胸口，可是他的胸口除了被他自己抓出的一片模糊血肉，卻並沒有什麼異常。
    孫異表情痛苦地繼續抓撓著自己的胸口，突然再也忍耐不了地嘶吼一聲，用那黑骨的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汩汩黑色的毒液從那五個指洞中流出來，孫異低頭看著，表情複雜，然後突然身形一晃，站立不住，從樹枝跌落到了地上。
    他伸出手來，喉中發出“咯咯”的聲響，仿佛試圖抓住什麼。
    黑衣人走到他的身邊，麵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孫異艱難地“赫赫”喘著氣，說道：“你看……一旦用了毒……沒有人……願意接近你……”
    黑衣人隻是搖了搖頭。
    “你是……誰……”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抬頭用眼神詢問顧花若，得到應允後，他才開口道：“顧醜。”
    孫異露出笑容，卻在最後一刹那突然從口中射出一枚淬毒的暗器。
    離得太近、來得太猝不及防，顧醜幾乎來不及反應。
    但另一道黑影卻迅速地撲了過來，將顧醜撲倒在地。
    “你做什麼？！”兩個團團滾在一起的黑衣人齊聲向對方低聲喝道。
    顧醜急急忙忙站起身來，一邊檢查自己身上的毒物有無走漏，一邊蹙著眉頭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隨便碰我，很危險！”
    顧卯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同樣麵帶惱怒地道：“你那些破毒能毒到我？我才是不知道說了你多少次，天底下用毒本事差的不隻你一個，缺心眼到這種地步的就獨你顧醜一家！”
    顧申來到孫異的麵前，遮擋了他難以置信的震驚目光。顧申帶著微妙的笑容道：
    “看到了嗎？用毒的人，也有人會心甘情願地去碰觸他們。”
    顧醜和顧卯還在很沒影衛風範地低聲吵嘴，孫異的眼神雖然漸漸失去神采，但表情卻變得愈發陰狠起來。
    顧申輕聲道：“少數人看你的眼光代表的是他們的心，但如果很多人對你的看法都一致，代表的恐怕就是你確有那樣的缺陷。隻是……你自己始終不願承認罷了。”
    孫異聞言，突然瞪大了眼睛，甚至帶著些驚恐地道：“你……你……到底是誰……”
    顧申隻是最後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轉過身。顧醜輕輕勾動手指，方才孫異放出的毒蠍從土中鑽出，鑽入了他的胸口。
    孫異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那雙眼帶著最後的惡毒與怨恨死去。
    梅不宿這才裝模作樣地拍拍胸口：“哎呀哎呀，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會看到如此可怖之景，恕鄙人先行告退，得回去讓阿蒙給鄙人壓壓驚。”
    看他那副誇張的模樣也知他的“受驚”是裝出來的，更何況他還是梅嶺主人，梅嶺山下每年堆積的屍首，死法比這恐怖的不知凡幾。顧花若假意客套幾句，便隨他去了，等梅不宿歪倒在阿蒙身上漸漸走遠，顧花若才輕咳一聲，喚道：“顧醜、顧卯——”
    一邊還在低聲你來我往地爭執著的兩個影衛急忙應聲收口，靜候吩咐。
    顧花若卻隻是瞥了他們一眼，低聲罵了一聲：“出息！”然後便拂袖離去。
    顧醜和顧卯對視一眼，伸出手指指向對方，異口同聲地向對方罵了一聲：“出息”，然後便相看兩厭地各自潛回了樹林之中。
    顧申跨過孫異的屍體，追上顧花若。
    一個人心裏的毒，隻有自己能種下，也隻有自己能挖出。
    五年前他就對孫異說過相同的話。
    隻可惜……
    不可惜。
    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