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申閉著眼、仰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待聽見血孚退出去時的關門聲，便開口問道：“血孚剛才與你說了什麼？”
    血染向他叩了一個頭道：“說血染不得忤逆主人。”
    顧申唇角微挑，帶著一點淡淡的自嘲：“還有呢？”
    血染沒有猶豫，平淡卻帶著血腥氣味的聲音便傳入顧申的耳中：“尊者還要血染轉告主人，那一百權貴之人中，大煬皇帝殷無駒和孤劍閣主顧花若，均包含其中。”
    屋中便靜默下來，似乎聽得見忘白瀑布的激越水聲遙遙地傳來，劈山裂石般的聲勢遠遠傳到這裏，竟還仿佛殘留著些許從山尖直衝而下的威儀，令人心神微微激蕩。
    隔了許久，顧申才輕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屋中沉悶的氣氛，然後道：“血孚尊者該不會認為……我是為此，才不願殺那一百之人？”
    血染得到的命令隻是傳話，於是自然沒有回答。顧申也並不指望他回答，他想要他回答的是另一件事：“我的傷什麼時候能好？”
    血染道：“徐神醫說主人的傷至少兩個月傷口才能完全長好，至少三個月才能正常行動，至少半年，才能完全恢複原樣。”
    “至於要完全消除留下的隱疾什麼的，是不是要至少三年？”顧申笑著插嘴道。
    血染卻並不笑，嚴肅地答道：“是。徐神醫還說，有些影響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消除。”
    心是君主之官，心口中了一劍，自然不是那麼容易痊愈。
    但徐忘白是神醫，他所說的無法消除的影響，也許並不是身體上的疾患。
    不過他的預言全都是在顧申昏迷時做出的，他如果知道了顧申是什麼樣的人，那麼那些預言也許都會需要調整，事實上，他也確實調整了，而且是歎著氣十分無奈地調整的：“我這一生治人無算，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但是血染一動不動，並沒有回應他的話。
    徐忘白卻繼續道：“他這顆心，我怕世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真的困住它。”
    血染仍舊不答，但那顆心的主人——他曾預言要至少還要一個月以後才能自如行動的人——卻一個利落的翻身落在他的麵前，和忘白山穀的陽光一起對他笑了笑，眼中閃過一抹促狹，手中的樹枝懶洋洋地在他心口戳了戳，一副無賴模樣地道：“那你呢？”
    徐忘白道：“我？”
    顧申說：“對，你。有沒有人能困住你的心？”
    徐忘白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困住我的心？”
    顧申道：“你想忘掉的那個人。”
    徐忘白沉默地笑了笑，轉身看著忘白山莊中一條淙淙的溪水。
    顧申卻走到他身後，繼續問道：“你為什麼叫徐忘白？”
    徐忘白見他不依不饒，便苦笑著回頭看他：“我即便叫徐忘黑、徐忘紅、徐忘綠，與你有關係嗎？”
    顧申也朝他露齒一笑：“沒有關係，我隻是想不出，能讓你堂堂徐神醫這麼心心念念想要忘記的，會是什麼樣的人。”
    心心念念著，又怎麼可能忘記。
    徐忘白歎口氣道：“我若是能像你這麼灑脫，穿胸之仇都能一笑置之、拋在腦後——”
    顧申笑著打斷他道：“停，我可沒有拋在腦後。”
    徐忘白怔了怔，看鬼怪般圍著他轉了一圈道：“你沒忘，這裏不會痛的嗎？”他比劃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