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靈劍正是天下第一劍客古焚生的佩劍。
    一個要焚生，一個卻要澤靈，這一人一劍也不知因何結緣，隻知道自古焚生在江湖上有名號的那一日起，他身邊就不曾離過這把澤靈劍。
    江無涯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他握緊左拳，低聲道：“澤靈隻有那一人堪為其主。”
    玄色的衣袍，不染塵煙的笑容，江邊的風，腰間水藍劍穗的佩劍。
    不羈瀟灑，那是個謫仙般的風流人物。
    江無涯抬手撫上自己胸口，似乎這樣才能支撐他一字一頓地慢慢說完接下來的話：“澤靈已有靈性，人在劍始在，人亡劍亦亡。”
    顧花若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意義不明的神色：“江公子的意思是……澤靈劍已毀？”
    他此話一出，站在他身後的顧申卻心神一震。顧花若不問古焚生是否已死，卻問澤靈劍是否已毀，如此看來，他果真是知道外界消息的，否則不會知曉古焚生的死訊。其實想來也是，孤劍閣這些年來要搜集這麼多珍稀之物，怎麼可能不通外界消息？怕是不僅會通，而且還十分靈通。
    那麼，古焚生的死訊，究竟是否已經傳開？又是……怎麼傳的？
    但江無涯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抬首看向顧花若，眸中堅決：“在下隻要生知劍，還望閣主成全。”
    那劍客的事流傳並不廣，生知劍雖是好劍，知道的人卻並不多。
    顧花若輕笑：“江公子，為何偏偏對這把劍……情有獨鍾？”
    末了那四個字，被閣主輕柔的嗓音說來，當真是百轉千回、纏綿繾綣。
    若不是明知顧花若對這些事絕對一無所知，顧申都要懷疑他是故意折磨江無涯。他的話音剛落，就見江無涯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顧花若卻帶著近乎殘酷的笑意，等著看好戲般不言不語。
    江無涯自己掙紮片刻，卻突然笑了一聲，仿若冰山罅隙間溢出的一縷雪水，清澈，卻帶著徹骨的冰涼。他一字一頓道：“生也有涯，知也無涯，在下的師父曾說，這生知劍與在下有緣，能時時刻刻提醒在下……”他閉了閉眼，道：“提醒在下，知無涯、名無涯、欲求無涯，唯獨人之一生，卻是有窮有盡的。”
    大堂中一時寂靜無聲，院中的落葉無法自主，被風攜裹著漸漸遠去。
    閥門一旦開啟，江無涯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抑製思緒。
    他記起師父執著一根枯樹枝，隨手打落自己手中的劍，不眠不休練了整整兩日劍的他抿唇瞪著師父，師父卻笑眯眯地用樹枝拍拍他的臉，指了指廚房：“練什麼劍？喝茶去。”
    他那時候是看不慣師父的作風的，整日裏無所事事，看著無關痛癢的風月不知笑些什麼。他不管惹出什麼事來師父都笑眯眯的不生氣，偏偏他偷偷躲起來，避開師父沒日沒夜地練劍，師父卻生氣了，用枯樹枝打得他抱頭鼠竄，然後冷笑著說：“江無涯，好你個貪心的小子，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這貪病！”
    師父最後離去前摸著他的頭說：“無涯啊無涯，其實你真是取了個好名。”然後又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笑眯眯道：“不過也是因為碰到了我，它才不會害死你。”
    他捂著頭問：“師父，我能不能不出師？”
    師父笑著搖搖頭：“不行，因為我要出門。”
    他說：“師父，那你會來看我比武嗎？”
    師父忙著朝著緩緩靠岸的船夫招手，漫不經心地說：“趕得上就去吧。”
    他恨恨地把師父的包袱往湖裏一扔：“那您可要快去快回啊！”然後就轉身大踏步地離開。
    他似乎還聽到師父在身後無奈地笑著：“你啊你，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那句話日夜在他心頭繚繞，那句話竟成了他聽到的師父說的最後一句話。仿佛蓋了棺、定了論，他江無涯永生永世，都是師父養的一隻白眼狼。
    因為他再也沒有機會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