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園離用膳的芙蓉苑不遠，影衛們跟隨著閣主前往那裏時，顧申遠遠落在後麵收尾，孤劍閣占地龐大，閣內的風景也是一頂一的好，四處都是些叫不出名的花草，樹木也是參天的高，摸上去就有種古樸厚重的滄桑感。
    方便了影衛們平時的潛伏，也方便了某些有心人的潛入。
    顧申漫不經心地銜著根草，懶散地一點點往前挪。突然，他伸手捏住那根草的草尖，眯著眼輕輕一甩，那根柔順的草就像一枝短箭般飛了出去。
    沒有打中。顧申站直了身子，靜靜的，一動不動，表情卻似笑非笑，那雙沉沉的眸隱隱轉著流光，燦若星辰。
    一個穿著血色長袍的人從假山後麵轉出來，他麵容蒼老，卻雙目矍鑠，仿佛憑空出現，在這孤劍閣中如入無人之境，一步步走到顧申的麵前，然後低下頭，開口說出的卻是兩個字，兩個似乎無論如何也不該對顧申說出的字：
    “主人。”
    顧申笑了笑，道：“我不是你的主人。”
    那人抬起頭，笑容和藹慈祥，卻充滿睿智：“老朽雖老，卻從未錯認過主人。”
    顧申也笑：“可是你的主人已經死了。”
    那人仍然笑著，說出的話卻讓顧申握緊了拳：“老朽知道，主人是喝了當今皇上的毒酒而死。”
    他不奇怪這個人知道他的死、他的重生，他能找到自己，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
    顧申隻是心口又疼了起來。
    他的死本來是藏在他心裏的秘密，如今被另一個人提起，他才發現當初的毒酒雖然入的是前世自己的喉，可是即使換了一具身體、換了一個身份，那毒也依舊沒有解，仍舊能讓他腸穿肚爛，疼得鑽心刺骨。
    顧申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當今皇上的毒酒——那個冷清冷血的人，遞給他的酒卻帶著微溫。
    顧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以為自己向來豁達，但涉及了生死，果然還是不那麼容易放下。死亡本無可避免，或許他放不下的並不是自己的死，而是死的方式——
    雖然本來也談不上忠誠，但他也算是被背叛了吧？
    一心一意嗬護的人，在他猝不及防間露出了獠牙，才發現自己養的原來是一匹養不熟的孤狼，或者說是一條狠心的毒蛇，在雪地裏凍僵的時候是冷的，但即使你把它放在火爐邊、心口上，它的身體暖了，身體裏流的血也還冷的。
    那是顧申生平頭一次品嚐被背叛的感覺，此時回味起來，隻覺得比死還冷。
    他冷得整顆心都微微顫抖，卻忍不住去想，那人除去了他，是否可以就此高枕無憂？偌大的皇宮，他此後還有誰可以親近信任？他那種寂寞無助的樣子……又會露給誰看呢？
    嗐，好像那人真的信任過自己一樣……
    顧申捂著胸口，笑著罵自己。
    那人需要的也許從來就不是溫暖，帝王之家，冷，才是能讓他們安心的感覺。
    顧申便這樣一邊捂著胸口，一邊笑著看向麵前的老者：“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老人說：“老朽百年間隻認一次主，自然要追隨著主人，完成他的事業。”
    顧申看著他，他也看著顧申。最後顧申無奈地道：“血孚尊者，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血孚尊者意味深長地開口，話語間潛藏著一種宿命的玄妙：“主人，天命難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