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級喪屍出現的第二天，城內的警報還未解除，還專門在原有的通告欄旁邊設置了一個紅色的警示板，上麵是昨天前去偵查的覺醒者們反饋回來的報告，內容大概是又派出了三十個覺醒者前去擊殺六級喪屍，然而傷亡慘重，雖然這次隻是失去了三個覺醒者，但其他的高階覺醒者都受了十分嚴重的傷，這幾天都要停止工作，損失慘重。
    “東陽城本來是要立威的，但結果實在……並不出人意料啊。”待到我們離開了人群，尋了個比較僻靜的地方，他向我聳了聳肩。
    餘越對東城的態度跟他對霍東雲的態度沒有區別。
    “呐，小君，之前說的‘惡鬼’的事情，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見著身邊沒有人，突然湊到我的耳邊低聲問。
    我點點頭。
    這是當然，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的事情。
    “哎，我之前在霍東雲那裏聽到一些消息，這次東城好像又要開辦——那個，”說“那個”這兩個字的時候他還特別小心地左右望了望，“我總覺得這就像是在引誘‘惡鬼’來搗亂一樣。這次他們肯定會在會場那裏布下天羅地網的，哎，真是卑鄙！”
    我疑惑地看向他，為什麼卑鄙？占盡地利人和是得勝的關鍵，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我聽他們說，為了把‘惡鬼’絆住，他們找到了‘惡鬼’以前的朋友，一旦他出現在會場，他們就會把那個女孩子當做人質，脅迫他放下抵抗！”
    聽完之後，我渾身僵硬，心中頓感一片冰涼，凍住了我的血液，讓我幾乎要窒息。
    朋友？他們連惡鬼的真實身份是誰都不清楚，怎麼會知道他有哪些朋友？
    不，不會的。
    即使知道了，又哪裏找得到他們？
    他們，明明就已經……
    “不過我倒是不覺得像‘惡鬼’那樣的家夥會是個被朋友所牽絆的人呢……”他回過頭來，忽然緊張地在我麵前搖晃了一下他的五個手指，“小君，怎麼了，是不是腿很疼？對不起，我不應該勉強你陪我的。”
    我搖頭，狠狠深呼吸了一口氣，趁此讓自己的大腦冷靜下來。
    餘越端詳我許久，明顯不相信我無聲的“不要緊”，忽然抓住我的手要向醫院的方向走。
    在他的手觸碰到我的時候，我忽然像是觸電一般將他甩開，也許是我下意識用了很大的力氣，他也沒有防備，直接摔到了牆上去。
    他似乎摔得挺狠，但還好下意識護住了頭部，並沒有造成嚴重的傷。他吃痛地蜷縮了一下，然後又擔心地看向我：“小君？”
    我吃了一驚，隨後下意識搖搖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顫抖，
    我隻是……
    “我，”因為許久不曾說話了，我發現自己組織語言的能力比起剛醒來那段時間還要下降不少，許久，我才把後麵幾個字擠了出來，“我周圍走走。”
    然後，我不顧餘越在身後邊抱著肩膀邊大喊些什麼，拐進了對麵的一條小巷子裏。
    我搞不懂現在自己的心情，好像是在高興，又像是在憤怒，也很像是在害怕些什麼。
    我曾在無數個夢裏麵都想象過他們都還活著的樣子，我們也許會因為誌同道合而堅定不移地結伴走到最後，我們也可能會因為各有其誌而各奔東西，但一旦夢境破滅過來，我就會回到現實當中來——
    那個隻有我一個人還活著的現實。
    然而明天的拍賣會裏，我或許，有可能，會實現我的夢境，實現我夢寐以求的——
    即使僅僅隻是一部分，即使那一部分可能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小巷子的盡頭，是人來人往的集市，因為六級喪屍在附近出現鬧得很多人都決定留在東陽城，集市比平時要熱鬧好幾倍。
    我卻忽然覺得很可怕，那些平常普通的歡聲笑語就像一道道銳利的尖刺，狠狠劃過我的耳膜，我聽見心髒在慌張地跳動，把我以為自己應該完美無缺的冷漠震裂開來。
    我害怕，害怕再次見到那些曾經把我當做朋友的人，光是想象著他們用怨恨的目光注視著我，我的身體就開始不受控製地發顫。
    我拐進另外一條巷子裏，不知疲倦地，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我感到雙腳發麻，終於打算跌倒在冰冷的地麵上時，我被一個人抱了起來。
    “幹嘛呢，受個小傷而已沒必要演的這麼逼真吧。”身後響起了路醫生的聲音。
    語氣是一如既往的調侃而無奈。
    我在他的眼裏永遠是一個讓人擔心的小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了他的聲音之後，我忽然冷靜了下來，一動不動，任由他把我扛進了屋裏。
    我被扔到床上去，上麵大概是因為被收拾過了的原因，並沒有如昨天看到的那般鋪滿灰塵，我甚至從上麵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肥皂味。
    “別總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到床上睡會吧，”他應該是正要打算出門的時候遇見的我，現在正在整理剛才弄亂的衣領。注意到我的目光時，他如往常那般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如果不想我對你做心理輔導的話，最好在醒來之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都給我處理好。”
    我點點頭，聽到門閉合的聲音之後，才順應本能倒在了床上，比起一般彈簧床要床柔軟的床鋪深陷下去，像是要將我整個人包裹住一樣。
    沒什麼的，我對自己說。
    我不需要過多的感情，那些沒有意義的驚慌和憤怒，都不應該再被用來自擾。
    不能再次被這些東西所羈絆的，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
    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
    “牧辰……”
    又來到了那個夢境之中，那個被水晶樹囚禁著的金發男人此時正背對著我，在擺弄著燒烤架，聽到我的呼喚後回過頭來，那雙溢滿溫柔的冰藍雙眼中倒映出我的笑臉。
    “我要沾蜜汁的。”我把之前大家在商場裏掃蕩到的一瓶蜂蜜拿了出來。
    “喂喂，那個我也想要。”
    身後傳來隊員們的嚷嚷。
    “隊長給我留一份！不要給小蘇，她在蛀牙。”
    “你放屁，我才沒有蛀牙！”忽然，一個帶著羞惱的嬌柔聲音響起。
    然後，有一雙手抱住了我的右臂，她撒嬌一般地搖晃著我：“小君哥，你要幫我作證。”
    我轉過頭去。
    下一瞬，卻看見她狠狠地將我甩開，那張嬌俏的小臉上滿是是觸目驚心的紅豔鮮血。
    我頓了下，忽然意識到什麼。
    仔細地看著那個滿身是血的女孩，那讓我之前害怕不已的怨恨表情出現在她的臉上時，我卻覺得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令我驚恐。
    看見這張讓我覺得無比熟悉的臉時，我隻感到了懷念與悲傷。
    寧願被你怨恨，也希望你能活下來的想法霸占了我的整個大腦。
    我苦笑起來——
    因為是在夢裏麵，所以能順利地做出苦笑的表情來了。
    怎麼辦，竟然連夢境裏麵也變得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