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完結）
    傍晚兩個人剛準備出門遛石頭，薑楠他爸就打電話來了。
    薑楠還以為薑父是打電話來罵自己，結果薑父一上來就是語氣匆忙的說道，“楠楠！快回家外婆出事了！”
    薑楠一聽立馬站起了身，講了兩句，匆忙的收拾東西。
    “怎麼了？”魏昊暉問。
    “我要回去，外婆出事了正在搶救。”薑楠頭也不抬的說到。
    魏昊暉抓著薑楠的手臂，讓薑楠看著自己，魏昊暉認真的說，“我送你去。”
    薑楠猶豫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怎麼樣了？”匆匆趕來的薑楠神色焦急的問。
    薑父皺著眉，緩慢而沉重的搖著頭。
    薑母正坐在座椅上，彎著腰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膝蓋，有些顫抖。
    一時大家都沒有說話，醫院的走廊顯得格外的沉寂，薑楠看著手術中那幾個字覺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外婆……會離開自己嗎？下意識咬緊了下唇。
    魏昊暉輕輕拍了拍薑楠的肩，“坐著等吧。”
    冬天的深夜，空蕩的走廊，焦急等待的一家人，都是手腳冰涼。
    魏昊暉默默的站起身，回來時帶了兩個熱水袋，遞給了薑楠一個，遞給了薑母一個。
    薑母手一打，將熱水袋掀在了地上，神色激動，“我不要你們的東西！”
    薑楠喉頭一緊，想喊聲媽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了。要用怎樣的語氣呢？生氣、無奈、愧疚？
    薑楠心亂如麻，腦子也昏昏沉沉。
    薑父彎腰撿起熱水袋，遞還給魏昊暉，擺了擺手，示意算了。
    “手術中”的燈突然熄了，主治醫生走了出來，一家人趕忙迎了上去，醫生摘掉口罩，搖了搖頭，“進去和老人家說兩句話吧。”
    薑母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用右手背捂住了有些發紫的嘴唇，薑父趕忙扶住薑母，“快進去吧。”
    薑楠曾經聽過一個詞，叫回光返照。
    他曾經並不相信這個詞，一度認為這是編劇和小說家瞎編的，直到他現在聽到，外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認出自己喊的那聲楠楠，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潤濕了外婆幹枯布滿著老人斑的手背。
    薑楠想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外婆經常在院子裏種些蔬菜瓜果，最常種的還是韭菜，因為自己喜歡吃外婆煎的韭菜粑粑，外婆經常用她那不再年輕的一雙手，切著韭菜和著麵，一股清香鑽入鼻腔，味蕾也是有記憶的，後來薑楠也再沒有吃到過像外婆做的那樣讓他胃口大開的韭菜粑粑，無數個夢裏，無數個徘徊著的夢鄉，他總是想起這股清香，外婆的雙手是他童年蝸居的殼。外婆托舉著他，嗬護關愛著他，最後——不認得他。
    這麼多年過去了，終於能再看著我，喊一聲我的小名。
    薑楠是那麼感謝回光返照這個詞是真的存在。
    《小婦人》裏曾有一句話，愛是我們去世時唯一不能帶走的東西，它使死亡變得如此從容。此刻外婆安詳而和藹的看著他們，看著她的子女兒孫，就像薑楠小時候那樣。
    薑楠哭得不能自已，握緊了外婆的手，現在吃到外婆親手做的韭菜粑粑已經成了徹徹底底的奢望。
    外婆說，她是不是不清醒的活了很久，外婆說，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外婆說，家，要和和氣氣，自己過的要開心，外婆看著薑母像是無奈卻又帶著寵愛的說，別和孩子們置氣，多大的人了，交代薑父以後好好對她，最後外婆看著薑楠他們，似乎意有所指的說，要活的幸福。
    薑楠一點點感受著外婆的手變得冰涼，無力的垂下。
    外婆的笑容被定格在了這一秒。
    變成了永久的黑白色彩。
    哭得歇斯底裏。
    昏天暗地。
    ******
    外婆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薑楠的記憶，也是沉重的黑白色彩。
    帶著刺眼的光暈，模糊了一片虛無。
    薑母變了很多，仿佛是在外婆去世的一刻，終於成長為了為人妻為人母的模樣，變得柔和而少言，也許是因為世上少了一個會無限度包容自己的母親。
    薑母開始學著像母親一樣包容著愛護著自己的孩子。驚覺而後悔自己的自私，開始覺得愧疚，似乎在某一刻，終於知曉了真正的愛，是什麼樣子。
    看著叫魏昊暉的孩子眼裏流出的心疼，也終於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送上了最被期待的一份祝福。
    魏昊暉沒有過多的勸說薑楠看開些，他隻是幫薑楠請了一陣子的假，這一陣子把自己手頭的工作交給了魏父和助理，靜靜的陪伴在薑楠的身旁。
    有人說時間是劊子手，把人事鏽成了過往，也有人說，時間是良藥，讓過去的的傷痛結上痂。
    故事的最後，好像終究都會變成美好的結局。
    畢竟這一路，我們收獲了那麼多的愛與陪伴，畢竟到這一刻，相互珍惜的也還在。
    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誰知道呢。
    珍惜現在不就好了。
    什麼是愛？
    泰戈爾說，“愛是亙古長明的燈塔，它定睛望著風暴卻兀不為動，愛就是充實了的生命，正如盛滿了酒的酒杯。”
    羅曼羅蘭說，“愛是生命的火焰，沒有它、一切都將變成黑夜。”
    盧森堡說，“愛是絕對沒有模式和規律的，愛也是不可能說清楚的。”
    在這段旅途，薑楠也隻能試著理解它，像受傷的動物獨自舔舐傷口時的小心翼翼。
    也許愛是一邊卑微而偉大的付出一邊期待被愛。也許愛是一種奢望，卻也是一種支撐著我們生存下去的力量。
    也許我們並一定能夠收獲愛，但是最後，我們一定能懂，什麼是愛。
    最後是愛的力量，讓我們終於有勇氣，帶著榮耀的痂，站在過往麵前，說句謝謝你。
    接著終於開口說出了那句告別的話語。
    然後帶著愛，奔向愛，一路跌跌撞撞，向著前方，向著光明，去尋找積攢溫暖。
    在悠悠歲月下緩緩發酵，充盈了我們的胸膛。
    “對未來最好的迎接是學會同過去告別。”魏昊暉如是一本正經的說。
    “是麼？”薑楠挑眉，眉眼帶著戲謔。
    魏昊暉會意，補充說明道，“我是你的現在，是要陪著你從過去，一直到未來。”
    正是黎明破曉時，兩個人又站在江邊看日出，差點被凍成了撒比。
    “我以後再也不幹這種為了文藝而討苦吃的事情了。”薑楠怨念。
    男人笑著打趣，“你上次也這麼說的。”
    遠處一點點金黃色的光暈，露出了江麵。
    兩個人緊緊握著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