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反複回放著她剛才粗魯且不顧一切的舉動。許是喝了酒，她大哭大叫著沒有平日裏的溫和，一邊蹭著我就要把衣服都給撕扯開，一邊歇斯底裏地否認我的坦白，她的眼淚混合著口紅被染在我的臉上，我隻好用被子把她緊緊地裹住，死死地隔著被子抱住她，告訴她清醒，讓她隻能在掙紮裏說著混合眼淚的絕望的話，最後呆滯地抽泣。她的妝哭花了，她輕聲說，我不想我不想……我求你，不要讓我………
    不要讓我一個人。我知道她說的是這個，可是我真的不可以再騙她，讓她沉在虛假的幸福裏。無論她如何，我覺得我無時無刻都比她更狼狽得多。盡管我很抱歉讓她獨自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我也是實在沒有話對她說。好像每一句都是謊言。
    直到清晨的水汽顯現窗頭，我才僵澀地彈掉手中早已涼透的煙頭。搖了搖混沌的大腦，發覺昨晚似乎並沒有做夢。我的腦袋一直持續著半夢半醒的狀態，一直到現在都還是混沌不已。
    站起來後沙發還保持著下陷的樣子許久，看來我是真的在這塊亂七八糟的區域呆了一整個晚上。
    “……”手機震動，接起來是蘇的電話。
    我道了一聲“蘇。”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又幹澀，令人感覺頹廢得找不到一點像充足睡眠過後的精神充沛。
    她的聲音頓了頓，大概是發覺了我的疲憊。她真是懂我的，我聽見她道：“其實你不用太在意的，昨晚我……”
    “不要這樣說，”我的大腦略微清明了一些，打斷她，“蘇，是我對不起你。雖然手續已經辦了，可是……我們還能互相依靠的，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我對不起你的，我都會盡我所能來還清。”
    “你這算什麼話…”她啞聲道。
    我愣了愣，可能還沒有理清自己說的話所帶有的意思。
    她喟歎：“我愛你啊，顧燈斯…我懂，我懂……”
    我不知道我就是這樣才真正結束了我不滿一月的婚姻，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不是她。
    不是一個女孩。
    這樣或許我的愧疚能讓我們與愛一直走下去，走得長一點，即使脫離愛情。
    “我打算回倫敦了。”蘇放輕了聲音，“祝你幸福，燈斯。”原來她的話隻有這一句是能使我安心的了，我正要回應她也要幸福雲雲，沒曾想她掛掉了電話，在我反應過來以前。真快。
    或許她的愛上，也曾是這麼決絕。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回倫敦了，向她最親的人哭訴我的虛偽，我殘忍的欺騙，最後在故事的尾聲裏把她黑色的頭發高高地紮起來，在金發碧眼的閨蜜圈裏重新做一個讓人眼紅的萬人迷。
    我連續抽了三根煙，才突然發現已經快九點了。
    工作的地方是私企，好不容易因為業績好混上了一個部門主管，前幾天調來一個男孩，硬生生把我淘汰下去了。大概是為人所不熟吧，我也沒請過誰吃飯，這卑微的職位我也是不想要了。
    與決定我去留的上司大吵一架，並且撕了我給他包攬的所有在有效期內的合同以後，我抱著一大箱子的東西，直接走出了寫字樓。我可不管他有沒有複印件，反正我是撕得挺爽的。
    掃地工人瞄了我一眼，我也友好地衝她笑笑。
    迷茫得無所謂的前路讓我有一種接近頹廢的富足。
    “顧燈斯？”
    大街上被人叫容易尷尬，尤其四下張望後就是發現不了那些叫人的人，那些或許就在眼前卻並不熟悉的舊友。不遠處一個高個的青年長得很帥，眼睫毛長得像掃帚尾巴，大半個身子不管不顧地探出車門，惹得很多年輕的姑娘都向他張望。
    他最終還是拉開車門下來，摘了墨鏡，很臭屁地叫了一聲：“學長！”
    我沒有反應過來，含糊地問：“你是？”
    “叫我季麟就好啦。我現在就在讀學長你畢業的那個學校，你隻比我大六界哦！”他的口音帶著一點奇怪的外國腔調，笑的時候我甚至可以看見他衣領下微露的大概一串的花體英文刺青。
    我問：“你怎麼認識我的？”
    他揉了揉金色的頭發，勾起來憨厚的笑卻讓我感到他似乎帶著接近純真的狡黠。他回答道：“你認識的扁扁經常提你。”
    扁扁是蘇的同學，和蘇一起來的中/國，不過因為大家都叫他扁扁，我已經不清楚他的本名。
    “在中/國待多久了？”我寒暄道。突然想起蘇來的那一年的冬天，這裏破天荒地下了一場還不算小的雪。
    “八年左右。聽說學長很成績很好考的這裏我也想來這個學校了。”他又笑起來，眉梁高高地好像金色的肉鬆。於是我突然想到早上沒吃東西。接著隻想快點打發他，然後去買個饅頭什麼的填飽肚子再做我與世無爭的頹廢。
    可惡的是在我一連說了幾個不耐煩的“哦”以後他沒有一點要說再見的意思，一直介紹自己在中/國的生活。他說扁扁是他的哥哥。他們都是中國國籍。中法混血。以及在英國待過十多年。
    “十多年？”我點了根煙，既然他不介意我的不禮貌，我也隻好借此去掉我對腹內空空如也的焦急。
    他點點頭，說：“我現在20歲了。”
    聽他的中文再好我也覺得拗口，不知不覺半靠在他車門邊，手裏的箱子已經放地上了。
    “你到底找我有事嗎？我還沒吃飯呢！”我突然打斷他，道。
    車窗裏探出一個腦袋，棕色的卷毛也很惹眼。
    這卷毛就瞄了我一眼，向過頭去淡淡道：“根據蘇的吩咐找你有事，上車。”
    蘇的吩咐？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雖然覺得他眼熟，但我也沒打算就這樣坐進去。畢竟也是不熟，原本看了一下手表就轉身要和季麟告別了，沒想到他也已經咯咯笑著開了車門示意我上車。“剛才我擔心話不到位，就這麼帶你去怪尷尬的……”
    “什麼吩咐？我還是先掛個電話問一下她。”總是要確認一下的，即使我很激動能搭一下這看起來很霸氣的豪車。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土豪朋友來勢洶洶真的正常麼？蘇還會留什麼事情讓我在這幫忙的嗎？為什麼不和我說？我掏出手機。
    “來吧，先上車。帶你去吃大餐！”他熱情地從車裏一把把我拉進去，然後又給我放了箱子順便關了車門。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我就像一個要被拐賣的孩童。
    最後我還是坐在車裏，聽著外麵似乎是下了點小雨，雨刷在玻璃上揮來揮去，空氣中是稀薄卻冰涼的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