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年8月11日，潭州，崇教寺，那天對蔡京來說是一個矛盾的日子。
    他死了，其實他沒有死。
    是的，他明明看見自己的身體斷了呼吸，他的小兒子在他的身邊，憋不住的眼淚直往下掉，沒多久就和他的身體一樣沒了氣息。
    蔡京不是個好人，但是死的是自己兒子還是不忍心看，閉上了眼睛。
    身為人父，白發送黑發的痛總是最深的。
    忍了很久，他才睜開眼睛，小兒子的年紀也不算小，其實想想也就沒那麼傷心了，畢竟他已經沒了好多個兒子了。
    他參加了自己和小兒子的葬禮，很簡單，沒有人來。
    人走茶涼，其實也怨不得別人。
    最開始還有一點點的心疼感覺，看得多了，痛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之後的日子就過得簡單了，他看著宋王朝被一點點地消耗，然後變成空殼，最後被取代。
    幾個王朝眨眼過去，有時候他連看的欲望都不怎麼有了。
    隻是靈魂狀態的他什麼也做不了，連睡覺都是奢侈，所以他也隻能被迫看著。
    過了幾多百年，他終於覺得自己需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他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瘋子。
    “學習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年輕。”他聽到有人這樣說。
    “學習可以變得年輕？”蔡京想道：“我死的時候已經八十多歲了，現在又過了差不多千年時光，什麼都變得麵目全非，我也是該鬆動鬆動筋骨好好學習一下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最開始他還為那些神奇的發明吃驚，後來就見怪不怪，甚至暗暗期待更多更神奇的東西被發明出來。
    “學習？”蔡京微微一笑，“學習這種事情一定要去大學，聽說最好的大學在都城。”
    蔡京去了北大。
    他有很多時間去學習，他首先去中文係係統學習了現代漢語的應用。雖然說這麼多年他聽得夠多，但是也抵不住他從來沒有開過口。
    之後，蔡京讀完了清華和北大所有他感興趣的專業。他學機械，醫學，化學，物理，數學，隻要他有興趣他都會去學，甚至包括兩門外語，英語和日語。
    那是一日夕陽斜照的黃昏，他看見一個極其熟悉的背影，像極了千年前的好友——精神病患者米芾。
    蔡京跟了上去，寂寞了太多年，有時候也需要一些消遣來打發時間。
    那是一個曆史係的研究生，主修宋史。
    蔡京看著他熟練的操作他的筆記本，偶爾調出一些需要的資料。
    有兩個字是蔡京一點也不陌生的，“米芾”。
    他看著這個和年輕時候的米芾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心裏暗暗感慨造化弄人。
    蔡京看著年輕人桌麵作業本扉頁上的名字：米樂，也許是米芾的後人也不一定。
    本想著看一會就走，長得再像又如何？他總不是米芾那個精神病啊!蔡京狠狠地歎了一口氣，攪動了米樂身後的空氣，形成了一個透明的漩渦。
    米樂敲開一個文檔，噼裏啪啦地花了好長時間，直到後來餓了，才起身離開書桌。
    蔡京並沒有跟上去，他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米樂筆記本上的文檔最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標題：“論米芾的癲狂與大隱於朝的逸士精神”。
    蔡京差點就忍不住仰天大笑了，難不成他們認為米芾那個精神病是裝出來的？
    這也太好笑了。
    這就是蔡京不喜歡曆史課的原因，他不認為有誰比他更了解曆史。何況曆史學院的那些老學究們總是看一些所謂的正本史冊然後憑借臆想猜度妄下結論，以訛傳訛最後將曆史麵目全非。
    就像這裏，他們竟然把米芾的精神病吹噓為文人的癲狂，蔡京表示我完全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什麼癲狂不羈，大隱隱於朝，米芾那是個實實在在的精神病。”蔡京在內心默默地吐槽。
    蔡京從上往下看，米樂的論文裏提到米芾的家學淵源，米芾不願做官什麼的，最後還提到米芾幹得蠢事，竟然完全都是溢美之詞。
    看完之後，蔡京表示我差一點都真信了。
    他突然想起來米芾和徽宗趙佶的一段硯台軼聞，微微一笑，神經質藝術家對於精神病藝術家朋友總是表示寬容的。
    哪有別人想的那麼多啊？精神病米芾還不是因為算定神經病趙佶不會因為一方硯台把他怎麼樣而已，而神經病趙佶在藝術上也是一個很大度很寬容的人。
    提到米芾，竟然通篇沒有他蔡京的名字。
    蔡京不解，他可是和精神病米芾齊名的藝術家，並且來往很多。每一次他強要神經病趙佶的東西，他都有幫忙周旋未免神經病趙佶真的惱了他去。即使私下裏他幫助神經病趙佶搜羅金石偶爾遇到米芾喜歡的緊的，他也沒少偷偷送去給重度精神病患者米芾啊！
    竟然沒有提到他蔡京，他蔡京即使異鄉病故，也曾經是權傾一時的國相啊！
    我蔡京真的沒落到這步田地嗎？
    “蔡京是誰？”這個時候靈魂飄蕩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蔡京突然想知道這個答案。
    於是，剛學會用靈魂力控製外物沒多久的蔡京開啟了一台電腦。
    打開一個瀏覽器，百度輸入蔡京，點擊搜索，搞定。
    蔡京看見一溜和自己相關的條目內容，好多好多的，好方便。
    蔡京一邊點開第一條“蔡京——百度百科”，一邊感慨著：“真是好用，怪不得這些後世的子孫老嚷著有問題找度娘。”
    蔡京一邊嘟囔著“那些孩子真是不孝，隨隨便便都管別人叫娘，真是欠缺家教。”一邊瀏覽著關於自己的內容。
    從頭看完之後，蔡京實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難道一定要忤逆君王整天上奏折要君王穿破衣服睡破屋子的臣子才是好的嗎？趙佶隻是個貪玩點的孩子，喜歡奢侈的生活自己又有能力得到他為什麼不可以享受？這千年後的有錢人我也沒見過會有委屈自己的啊？
    他們不都說藝術是無價的嗎？蔡京想著：“我搜羅金石是因為我有相當高的鑒賞水平，你以為這種事情是個人都可以隨隨便便做的嗎？”蔡京看著說自己搜羅金石是為了媚主逢迎，“你以為皇帝買東西不要錢啊？我買金石的錢是趙佶從他家祖宗給他留的私庫裏出的。有錢人愛買個什麼不都是自己的自由嗎？”蔡京無奈了，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也頂多隻是一個不太耿直的臣相，卻沒有想到在別人眼裏的自己是這麼一個奸佞之臣。自古以來，哪個讀書人能受得了這樣的詆毀啊？
    蔡京看著那一條條的記錄，靈魂嘔出一口血來。
    一道極光從血色裏閃過，蔡京的靈魂消失在了原地。。。。。。
    吃過飯回來的米樂有些呆愣地看著自己電腦屏幕上關於蔡京的內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憶症。
    隻是想不通就過去了，米樂搖了搖頭，坐了下來，對論文再次進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