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齒輪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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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在灰色地帶的那片荒原上,躲著一座似塔屋樣貌的建築。由方正的石磚砌成,石壁的縫隙裏鑲著細碎的螢石,沒進陰幽幽的樹叢裏,透出青黃油亮的光澤。乍地一看,並不惹眼。
曾有那麼幾個膽大的,溜去望過幾眼,然後嚇得驚慌失措地逃了回來。一臉驚恐地到處說,整個屋子死氣沉沉的,隻有兩扇拱頂窗。看起來普通的外牆石壁上紋了一層特殊的圖案,深淺錯落。天黑了以後,屋內還會發光,透過拱頂窗往裏瞅,就像沐浴在日光裏一樣。
駭人的消息一經傳走,再也沒人敢靠近那兒半步。
可貝思爾德怎麼會怕這些,那些專門唬人的傳言,他從不放在眼裏。把他引來這兒的,不是別的,就是那簇能在黑暗裏熠熠閃耀的塔屋。
他第一次見到凱瑟琳·布魯斯特,也是在這兒。
她穿著和自己年輕樣貌截然相反的沉悶顏色,坐在樓梯口,眼睛朝灰色地帶市集的方向直直地望著。好像遙遠的人煙燈火,成了她在黑夜裏唯一的寄托。
這個時間還敢在外頭逗留,膽子倒不小嘛。
貝思爾德正想出去嚇唬嚇唬她,屋裏就揚出一聲親昵的叫喚。她站起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摟在懷裏。
“如果想去的話,我陪你。”
凱瑟琳搖頭,“就算我想去,也要一個人去。天天看著你這張臉,我都快被煩死了。”
“那我就讓你多煩會兒,再煩會兒。”
這……這算什麼?
貝思爾德不滿地咬牙,他花了不少工夫找到這裏,就是為了看這兩個人類在他麵前你儂我儂嗎?
“既然來了,就出來打個招呼。站在外麵,不覺得冷嗎?”
他肩頭一聳,心想怎麼會這麼快就暴露行蹤,樓梯口又傳來凱瑟琳的聲音:“對了,我都忘了,吸血鬼是不會怕冷的。”
貝思爾德當時心高氣傲,冷哼一聲,區區一個人類女子,還能把他給怎麼樣。
他從樹叢裏鑽出來,一雙眼睛冷幽幽地望著她,邊走邊問:“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一來這兒,我就知道了。”
“不可能!我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是它們告訴我的”,凱瑟琳指著貝思爾德身後茂密的樹叢,“也是它們告訴我,你是吸血鬼。”
“所以,你想怎麼樣?”貝思爾德雙眼“唰”地皺起紅光,猩紅的瞳孔冷冷地盯著這個麵無表情的女人,尖利的獠牙溢出嘴角,“你覺得你能殺死我?”
“凱瑟琳!”
黑暗中破出一道光,伴著這聲急躁的呼喚,劃過貝思爾德的手臂。
“!”
這是貝思爾德第一次在黑夜裏見到光,也是他第一次被光灼傷。
“不可能!怎麼可能!”
他在流血,他的手臂居然在流血!
從小到大,無論他受了什麼傷,總能立刻複原。可這一次,他就像被丟進太陽底下,被狠狠地教訓一番:“你們是誰?你們到底是……”
灼燒的痛感讓他漸漸丟失意識,狼狽地栽進樹叢裏,“咻”地暈了過去。
與凱瑟琳、埃德蒙的第一次會麵,成了貝思爾德最羞恥的一段記憶。他甚至記得,他醒來時,躺在人類的床上,蓋著人類的被子。薄薄的一層捂在胸口,悶得他猛咳了兩聲。
“醒了?”
凱瑟琳和埃德蒙坐在床邊,滿臉歉意地低頭看他:“我沒想到,你還是個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我已經……”貝思爾德憤怒地想起來,手臂卻使不上勁兒,剛掙紮兩下,就滲出一灘紅色。
“埃德蒙雖然沒下重手,可你的傷口麵積不小,短期內肯定無法愈合,你可有的熬了。”
貝思爾德偏頭,瞥了眼手臂上纏著的綢布,“這是什麼?”
“唔,我和埃德蒙從不需要處理傷口,這種情況也是在來到這兒後頭一次碰到。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我實在沒辦法,隻好從最不喜歡的那條長裙上裁了點兒綢布。”
比起普通的人類,凱瑟琳和埃德蒙表現得尤其冷靜,“我和埃德蒙不希望你把這裏的事傳出去,你能保密嗎?”
其實貝思爾德心裏清楚,如果他說不,那個叫埃德蒙的人類男子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他還不至於為了那點兒可憐的傲氣,死在這兒。
不過,他的確不想把這兒的事說出去。古堡裏的生活早就讓他膩煩,如果能偶爾跑來這裏偷窺,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偷窺可不是一種樂趣。”凱瑟琳的眼烏溜溜地轉,把他心裏的想法一股腦兒地兜了出來。
貝思爾德顯然沒把凱瑟琳的話當真,每隔幾天,就趁著天黑悄悄溜到這兒。躲在樹叢裏,瞄著屋裏的一舉一動。
凱瑟琳總能第一時間就發現他,有時她裝作不知道,有時她會壞心眼地用樹藤把他綁起來,然後笑嗬嗬地讓埃德蒙將他拎進屋裏。
她裝作不知道的時候,大都是和埃德蒙說貼心話的時候,貝思爾德就蹲在拱頂窗外偷看。她會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露出少女一樣俏麗的微笑,等著埃德蒙的誇讚。她也會因為埃德蒙受傷,而著急地皺眉頭。一邊嗬斥他笨,一邊捂著傷口,替他治愈。
他被她抓住拎進屋裏的時候,屋內總會切換成黑夜的顏色。她翻出好久不用的蠟燭,點出一束光,逼著他吞下尖椒豬血作為懲罰。偶爾,還會端上一杯她親手釀的紅酒,教他嚐嚐血液以外的滋味。
慢慢地,貝思爾德開始明白,凱瑟琳和埃德蒙,就是別人口中稀有而珍貴的S級異能者。
隻是貝思爾德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留在西爾維亞學院,而是選擇躲在這個陰幽荒僻的樹叢塔屋。
凱瑟琳在他問出口前就給了答案,“隻有在這兒,我和埃德蒙才能逃脫束縛,真正過上隻屬於彼此的生活。因為我知道,一旦回到聯盟,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
“我想占有他,捉弄他,然後抱怨著,在意著,注視著,愛著……”
那段夢一樣的時光,終於在某個冷冽的夜晚破碎。
貝思爾德再見到凱瑟琳時,她已經被秘密地鎖在萊昂的古堡裏。兩株火焰照出她蒼白消瘦的臉,她的手腕腳踝被莖牢牢地和浮木綁到一起,捆在幽綠的水裏。血液斷斷續續地漫出,和枯木頭上開出的花一樣,紅豔而熾盛。
“有人嗎?”
“有人嗎?”
“埃德蒙在哪兒”
“這又是哪兒……”
昏暗中,她隱隱約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清瘦、高俊,呆呆地站在水池邊,嘴唇猛地顫抖:“凱瑟琳。”
那雙腥紅的瞳孔讓凱瑟琳絕望地抬頭,“他……還活著嗎?”
沒有責備,沒有恨罵,隻有她虛弱無力的聲音,蒼白地回蕩在冷寂的牢籠裏。
埃德蒙早已經成了凱瑟琳身體的一部分,如果他死了,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甘心!”
她不要那麼輕易就結束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她不想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彼此的生命磨到盡頭。
因為她愛他,所以要救他。哪怕這種挽救的代價是犧牲所有。
這就是凱瑟琳,貝思爾德認識的那個自私、果斷,從不猶豫和徘徊的凱瑟琳·布魯斯特。
“至少凱瑟琳不會”,奧蘭多緊緊抓著手裏的那條項鏈,雙眼在黑暗中睜得猩紅,“絕不會。”
奧蘭多的臉,像一道詛咒,隻要卡桑德拉一想起來,心口就一陣陣地抽疼。
她開始後悔昨天一時衝動,說了那樣的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其實奧蘭多說的,並沒錯。
不拒絕,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接受。
可文森特並不接受卡桑德拉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他授課時發呆,他難得有心思教些什麼,正說得起勁,就一眼捉到她愣愣怔怔地伏在桌上,杵著下巴若有所思。
“卡桑德拉!?”文森特一聲猛咳,嚇得正在發呆的卡桑德拉“刷”地挺直脖頸,“到!”
看她含糊地答應了,文森特也懶得再管,捧起羊皮卷軸,繼續說道:“血族無法被殺死,所以在仿真訓練中,你們還得學會…”
“文森特老師”,卡桑德拉有模有樣地舉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問:“吸血鬼不是可以被締造者殺死嗎?”
本來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惹得文森特臉色大變。瞬間嚴肅地皺起眉頭,死死盯著她,連坐在一旁的丹尼爾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難、難道不是嗎?”
文森特尷尬地眨了幾下眼睛,“話雖如此,可締造者幾百年才出現一個。真有那麼容易,萊昂早就不複存在了。”
“如果那個時候,西亞沒有殺死艾利克斯的話,萊昂也許就真的永遠消失了。”
文森特“唰”地站起來,衝到卡桑德拉桌前,“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卡桑德拉被文森特的反應嚇得蜷起身子,慌慌張張地往後挪,怯生生地說:“我、我是從圖書館裏翻到的。”
文森特像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艾利克斯和西亞的故事,其實,並不全像記載的那樣。”
並不全是約瑟芬說的那樣嗎?
卡桑德拉一下就被文森特釣起了胃口,鬆開蜷著的身子,急匆匆地問:“西亞親手殺死艾利克斯,真的是因為預言嗎?”
“卡桑德拉”,文森特的眉頭皺得更狠,“預言者家族一向神秘,預言的機製也十分複雜,西亞的那個預言,不是那麼簡單就說的清楚的……”
文森特喉間一哽,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可一看卡桑德拉和丹尼爾睜大眼睛,滿心期待地伸長脖子,他猶猶豫豫地,又開口道:“預言者在占卜過程中,最先得到的是一個模糊的結果。為了得到準確的訊息,預言者會反複占卜,從被給予的範圍中,選擇最可靠的激活或驗證方式。然後再不停地排除和選擇,得到最後的結果。不過有些預言因為其特殊性,往往不給預言者排除和選擇的餘地。而有些預言又因為其概括性,根本無法得到範圍。”
卡桑德拉越聽越迷糊,文森特的一番話,早就超出了她的認知。比起這個解釋了她也不懂的複雜機製,她更在意的是西亞·布裏奇斯最後的那個預言。
“文森特老師,後來呢?西亞在殺死艾利克斯以後,有沒有留下什麼信息?她那麼做是真的無法違逆命運,還是那個預言隻是她編造的借口?”
就在卡桑德拉一臉期待地等著文森特的下文時,腦海中忽然竄出女人清冷沉靜的聲音,像一道閃電,猝不及防地劈向卡桑德拉。
“你以為是西亞的錯?你以為是血族的錯?人類和吸血鬼,都犯下了謊言和背叛的罪,誰也不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