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卡桑德拉會的，她要盡力守住心裏那片光亮，在西爾維亞學院堅強地走下去。她對艾米瑞達有種近似執迷的向往，她的無拘無束，她的直爽開朗，甚至是她肆意的笑。現在想想，就是艾米瑞達身上的這種特質，才能吸引到本和艾倫吧？
    偶爾鬥嘴，偶爾打趣，偶爾胡鬧，感情卻越來越深。
    連拱廊裏，嬉笑聲斷斷續續的，艾米瑞達和艾倫走在前頭，兩個人相互推攘著，她瞪他一眼，他則輕哼哼。她摑他一拳，他假意用力捏她的肩。
    “他們兩個感情一直很好，胡鬧慣了，根本不分什麼時間場合。”
    卡桑德拉看本一眼，緩緩點頭。
    “我覺得，他倆真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尤其是嘴倔的時候。”
    卡桑德拉捂嘴，差點笑出聲。艾米瑞達和艾倫豈止是嘴倔的時候，連一言一行都相似，甚至親昵得過分，總覺得哪裏透出一股曖昧的氣息。
    也許艾倫是喜歡艾米瑞達的吧？
    卡桑德拉很謹慎地看向本，說不定他也早就看出了什麼貓膩。既然兩個人都忍住不說破，那她幹脆學著本，就在一旁靜靜看著唄。遲早有一天，艾倫會摟著艾米瑞達走到她麵前，把什麼都交代清楚。卡桑德拉一想那畫麵，不禁覺得有趣。
    正前方露出拱門一角，艾倫揪著艾米瑞達的衣袖，簌簌地跑。
    “唉，艾倫你幹嘛？別扯，它說疼。”
    “別管你那嬌氣的藤條了，快來。”
    卡桑德拉一看兩人溜得沒了影，心慌慌地問：“他們人呢？”
    本望向前方，嘴角掛著笑：“前麵就是學院餐廊，估計艾倫那小子聞到了香味，忍不住了。”
    “啊，嗯。”卡桑德拉有些震驚地點頭，她並不知道西爾維亞學院設有專門的用餐點。她以為每個人的食物都會派送到住所，就像昨天那樣。這麼說，昨天她門棱上的那盒點心，是丹尼爾擺上去的？
    真是他嗎？
    卡桑德拉不確定地搖頭。她記得，自己發高燒的幾次，躺在地下室的草床上。那裏不亮，白天隻有幾道光歪歪斜斜地打在牆頂的鐵欄上。晚上點著蠟燭，她昏昏沉沉地縮在床上，空氣裏飄來潮濕渾濁的味道。她借著顫巍巍的燭光看向門那兒，底下擺著一碗水，還有幾片有黴點的幹麵包。
    除了他們，還有誰會給她這樣的人送吃的來？更別說是丹尼爾那樣高不可攀的貴族。
    卡桑德拉的反應很古怪，本盯著看了會兒，好奇地問：“你沒來過嗎？”
    “嗯，沒有。”
    “噢，昨天我和艾倫他們過來時，你正要去導師那兒，恰好錯過了。啊，你的導師怎麼樣？是個不錯的人吧？”
    “他……”卡桑德拉猶猶豫豫地，想到中室裏那個睡得酣甜的男人，不知道怎麼開口。
    “也許相處久了，就會覺得是個不錯的人。我還挺羨慕你的，像艾倫和我，都是沒有導師指導的，許多事情還得自己摸索著來。”
    卡桑德拉再次震驚地點頭，“不是每個人異能者都有導師？”
    “當然不是。像艾倫、我，還有艾米瑞達，都是沒有導師的。但艾達·奧凱西和露易絲·克羅夫特等人就有。”
    “為什麼？”
    “西爾維亞學院每隔六十年進行一次異能者甄選。有的異能者在接替者誕生時就已經喪失能力，忽然地，或漸漸地。異能者的壽命並不長，通常在異能衰沒後沒多久就會死去。而少部分活下來的，將有幸見到自己的接替者，並把之前的經驗都傳授給他們。”
    本想了想，又說：“學院應該是專門為E級配了導師，畢竟自愈者和抵抗者在西爾維亞學院的曆史中從沒有出現過。”
    卡桑德拉擔憂地撅起眉頭，文森特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靠得住的樣子。
    “還記得那句話嗎？任何異能對聯盟來說，都是有價值的。任何一個被西爾維亞學院接納的異能者，都是聯盟的驕傲。別擔心。”
    卡桑德拉並不渴望成為什麼驕傲，她心底曾有的這不切實際的夢已經碎了。從烙上榮耀印記的那一刻，她就清醒且清楚，在這個學院裏，自己是個卑微的、毫不起眼的存在。
    艾米瑞達和艾倫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拱門內傳出來，深凹的瞿廊裏時不時竄出一陣香味，“好香！”
    卡桑德拉眯眼一嗅，忍不住走快幾步。初來乍到的驚異已經蕩然無存，奢華綺麗的風景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不覺了。她的目光掠過高挑的屋頂，窄長的水晶吊燈，再掠過素雅的桌椅，整齊潔淨的紅色地毯。
    “很漂亮。”她所有的誇讚，總那麼蒼白又無趣。她認得的字不多，大部分都是在還沒被收養到別人家裏當仆人時，外婆點著蠟燭一個個教的。搬進地下室後，卷軸和羊皮紙什麼的就更少了。偶爾能撿到一兩張，她就著搖晃的燭火，一讀就是一個月。
    知道的，認識的，都是些平淡樸實的字眼，真要挑幾個華麗有趣的，估計能讓她為難好一會兒。即使她穿著和別人一樣的衣服，走在別人走過的路上，吃著和他們相同的食物，依然那麼紮眼。
    走進餐廊，艾米瑞達和艾倫已經坐在一桌子豐盛的午餐前，如狼似虎地看著盤子裏的美味，按捺不住地說：“本，卡桑德拉快來。”
    “這是煎羊排，味道可棒了。還有還有，這是烤鵝肝，這是悶燉豬蹄。”
    艾米瑞達雙眼直勾勾的，捧著一盤肉排端到卡桑德拉麵前，“你快嚐嚐。”
    艾倫悠悠地拾起刀叉，瞟到她臉上錯愕的神情，“嗤”地一笑，說：“艾米她就是這樣。因為能聽懂植物的話，對素菜之類的根本不忍心下口，挑的全是肉。昨天我和她來這裏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
    卡桑德拉恍然大悟地，“怪不得。”
    “卡桑德拉快嚐嚐，這塊烤鵝肝的味道怎麼樣？”艾米瑞達絲毫不理會艾倫，切了兩塊鵝肝，置在卡桑德拉空蕩蕩的盤子裏。
    烤鵝肝這種東西，卡桑德拉聽都沒有聽過。隻能學著艾米瑞達的模樣，用刀叉剔掉上麵的薄荷，裹一圈粉末狀的調料，再就幾下紅酒似的液體，張大嘴巴一口氣咬了半截。
    鵝肝又鬆又軟，粉末和紅酒在口中化開的一瞬間，刺激著她粗糙的味蕾。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再多嚼一口，細嫩的肉汁已經滑進了食道，隻留一陣紅酒的甘甜。
    “好吃！”她絲毫不掩飾對烤鵝肝的驚喜之情，桌上擺著的每一道菜，和她之前吃過的，簡直天差地別。哪怕隻是一朵裝點的雕花，隻是澆在盤上的幾絲醬料，都遠遠勝過那些帶有黴點，幹澀而難以下咽的麵包。
    “嚐嚐這個，煎羊排。”
    “還有這個。”
    “還有果汁。”
    卡桑德拉感動得眼睛都紅了，她拙澀地使著刀叉，粗糙的舌尖舔過一道道美味，像收到了莫大的驚喜。
    “其實我第一次吃到它們的時候，也差點感動得哭了”，艾米瑞達了樂嗬嗬地說：“當時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以前沒吃過的份，通通給補回來。”
    艾倫惋惜地撇向餐廊左側：“再吃，說不準哪天你就趕上那兒煎羊排的胖子了。”
    艾米瑞達沒好氣地嗆：“就是吃成個胖子，我也開心。”
    “那你吃，反正我背得動。”
    “居然敢咒我胖得走不動，艾倫你討厭，你真討厭。”
    艾米瑞達被艾倫氣得臉都紅了，雙手插在腰上，作勢要修理他的模樣。艾倫委屈地攤手，坐在椅子上，嘴還是倔得不饒人。
    “以前家裏養雞養鵝的時候，都是送到市集去賣，根本舍不得宰了自己吃。後來建了一間大屋子，養的雞啊鵝啊豬啊的，越來越多，我才能偶爾吃到幾頓葷味。但像這樣精致美味的肉排，我根本……”
    “得得得，你吃，你吃。”艾倫難得讓步，乖乖獻出盤子裏的煎羊排。
    脆黃的肉被破開，立即榨出兩行肉汁，卡桑德拉聞著那股酥香味兒，饞得舔了舔嘴。
    “咦？”眼前蕩過一個清瘦的身影，灰發的少年緩緩地踱到他們鄰桌，隨意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卡桑德拉一看，念念不忘的人就在麵前坐著，怔怔地，臉色都變了。
    艾米瑞達覺得不對勁，循著卡桑德拉的目光看過去，灰發少年正咽下一口酒，盤子裏的青椒豬血還一片沒動。她湊到卡桑德拉耳邊，悄悄地說：“是不是看愣了？”
    “不、不、不是。”
    “他啊，可是我們D級裏出了名的美少年，叫奧蘭多·伯恩斯。”
    卡桑德拉重複道：“奧蘭多·伯恩斯。”
    “不過”，艾米瑞達惋惜地歎氣：“雖然長得的確不錯，可為人孤僻，從來不和我們來往，我甚至一句話都沒聽他說過。又因為是夜視者，被分到了格萊屋訓練，偶爾聚在訓練場時，也喜歡往陰暗的角落裏鑽，反正就是讓人覺得很古怪。”
    卡桑德拉瞅著奧蘭多修長的手指，小聲地問艾米瑞達：“他就隻吃一道菜嗎？”
    艾米瑞達無所謂地搖頭，“誰知道呢。”
    原來，他平時是個孤僻話又少的人啊。卡桑德拉僥幸地想，那天在森林裏，聽他說了那麼多話，是不是算得上幸運了？她滿眼期待地看向他，想聽他說完那個隻講了開頭的故事。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最近裏蘭出了流血傷人事件？”艾倫壓低聲音，繼續說：“傳聞是馬戲團剛捕的野獅子從鐵籠裏偷跑出來，到處咬人。”
    艾米瑞達嚇得咽下嘴裏的羊排，差點嗆到：“野獅？沒有被馴服的野獅嗎？”
    “當然，聽說被咬過的人，都死了。屍體七零八落的，場麵血腥極了。”
    本顯得十分冷靜，“現在還沒有找到野獅的下落吧？”
    “馬戲團為什麼非要捕隻野獅子？原來不也有挺多挺溫順的獅子嗎？”
    艾倫衝艾米瑞達搖手：“那些溫順的獅子們的表演，貴族們早就看膩了。如果不是有需求，誰沒事跑去西南草原弄隻野獅子回來？”
    本一臉嚴肅地接道：“它咬傷人後就躲了起來，因為傷亡人數不多，聯盟並沒有想要派人調查的意思。如果不再出現類似事件的話，大概就會當作已經沒有威脅了。”
    艾倫聳聳肩，“反正在西爾維亞學院裏，它根本傷不了我們。但是，艾米瑞達你想象得到，那個場麵有多可怕、多血腥嗎？屍體的頭和身子被撕成兩半，眼珠子還到處滾。”艾倫故意露出恐嚇的神情，在艾米瑞達麵前比劃起來。
    卡桑德拉呆滯地看著艾倫，一隻手顫抖地撫上脖頸，坐立不安。雙眼就像那時一樣，布滿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