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生與死 第五十九章:大人信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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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鬱以儲君的身份監國,滿朝文武皆為震驚。
以歐陽英德為首的文武百官,齊齊跪聚流蘇殿外重央小樓下,懇請蘇憂帝收回成命。
接到消息時,瀟淺憂才從書房出來,接連幾個時辰都在看折子,眉目間隱見疲憊。
瀟何匆匆稟報,憂心不已。自大人回到瀟湘樓的一刻,他是既喜又憂。喜得自然是他的主人已經回來,憂的是瀟淺憂的身體,能吃得消麼?
然而,這次,瀟淺憂聞言,神情卻十分平淡,也沒有要進宮的意思。隻是負手看著皇宮的方向,良久,才道:“知道了。”
瀟何遲疑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此次連歐陽相爺都在其中。”
瀟淺憂又何嚐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儲君的更立乃事關國家的大事,錦蘇如此輕率,且不說錦鬱自小離宮,即便他有成君立帝的能力,百官看不到,百姓看不到,如何放心?
良久,他輕歎一聲,移了腳步。稍頓,又吩咐道:“今日閉門謝客。”
歐陽英德率領文武百官在重央小樓下跪了四個時辰,流蘇殿的殿門,終於打開。
鵝黃宮裝的女子仍舊一臉淡漠,立在百官之前,傳達蘇憂帝的意思,“儲君一事皇上心意已決,若各位大人但真為了靖國好,請各司其職盡好本分。”
末了,她轉身時,淡淡留了一句很輕的話,“這天下,誰做皇帝,但真那麼重要麼?”
歐陽英德抬首望去流蘇殿的方向,朱雀聲音很低,卻剛好夠他聽見,似乎隻是說給他聽的。
這天下,誰做皇帝,但真那麼重要麼?
他在心中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或許,這個問題,有人可以回答他。
攝政王,瀟淺憂。
然後,當歐陽相爺的名帖遞到瀟何手中時,得到的答複卻是,大人今日不見客。
在轎中坐了良久,歐陽英德撫了撫有些發白的須,輕歎道:“老了,老了。”
隨即,便打道回府。
【拜見】
臨近黃昏時,再有名帖遞進瀟何手中。他看了一眼,猶豫著不敢做主,最終還是敲響了書房的門,“大人,錦鬱拜見。”
垂首看看案上才臨摹一半的圖,瀟淺憂擱下筆,“請入大廳。”
錦鬱比錦蘇長了兩歲,看著卻比他要小些,一襲略寬的緙絲百合錦衣,更顯的朝氣蓬勃。
他的眼神很迷離,似乎對一切滿不在乎,卻在看到瀟淺憂的一瞬,變得淩冽起來。
“殿下。”麵對靖國儲君,未來的皇,那位白衣卿相立在堂中,也僅僅是頷首為禮。
而錦鬱,卻弓腰作揖,向他行了個極大的禮,“瀟大人。”
瀟淺憂不動聲色,請他入座,隨即自己也落座,自有人上茶。
二人誰也沒有先開口,沉默在廳裏蔓延,直至夕陽偏西,從敞開的窗扉中落入案上。
錦鬱偏頭望去,捧著茶杯歎道:“古人每歎夕陽近黃昏,卻不知沒有黃昏,何來的天明,何來的夕陽?”
“境由心生,萬般人心皆不同,殿下豈可一概而求?”瀟淺憂淡然道。
“在大人心中,此時又是何種境?”錦鬱轉了頭,卻見白衣男子兀自盯著自己,那眼神一平如水,卻令他極其不自在,不由微蹙眉頭,“是錦鬱臉上有何異物?”
“殿下為何回宮?”瀟淺憂開門見山問道。對於錦鬱,實在有太多的疑問和顧慮。
錦鬱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其實答案即便說出來,大概瀟淺憂也不會相信的。他反問:“大人又為何回宮?”
瀟淺憂默然。
“大人不說,錦鬱也猜出一二,這天下間,隻有兩件事能令大人勞心。“一是萬民之生死存亡,二……”說到這裏,錦鬱故意頓了一下,俯首飲了口茶,方才繼續道:“二是蘇憂帝之生死困頓。”
“在隋國殺死錦夜的人,是殿下。”收回落在錦鬱臉上的視線,瀟淺憂垂首看著杯中茶,盈滿綠意的茶水裏浮著一抹茶根。
“他該死,不是嗎?”錦鬱輕笑著,漫不經心。
“他已是智殘之人,蘇憂帝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尚可留他一命。”微合雙眸,瀟淺憂語氣難得淩厲起來,“殿下心中,可存半點仁心?”
“嗬。”錦鬱失聲笑出,隨即又大笑出聲,隻用手按了按太陽穴,“錦蘇當年之所以放過錦夜,不過是為了你一個瀟淺憂罷了。而大人可知,錦鬱之所以自幼離宮,可是全拜錦夜所賜。”
瀟淺憂微驚。錦鬱離宮時,他未出瀟湘樓,雖然也知朝中大事,似皇子離宮這般的事,也不過三言兩語帶過,並未過多留意,自然也不知這其中原委。
錦鬱繼續說道:“在錦夜離開隋國時我說過,他若再敢回來,定不饒他。”他看著瀟淺憂,眼角彎出一道好看風景,“他的死,拜大人所賜。”
見瀟淺憂不語,錦鬱繼續說道:“說起仁心,世人傳你瀟湘樓主殺人無數,屍骨壘起來,可以覆蓋整個京兆。大人每每午夜夢回時,可認得那些向你討債的人?”
“心無愧,何以懼。”抬首,瀟淺憂起身開門,天邊陰雲幽幽浮動,眼看著,一場冬雨就要降臨。“那個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
錦鬱起身跟上,與他並肩而立。兩道白色的身影,在陰雲籠罩下,格外顯眼。
“大人十六歲首登朝首,可曾想過,這個位置好坐否?”錦鬱抬手,輕易握住一縷泛白的發絲,“大人已經有白發了。”
“你我,本不同的。”他瀟淺憂此生踏上的,便是一條不歸路,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但錦鬱不同,他與錦蘇、錦夜都不相同。
他看著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仍舊那般平平淡淡的語氣,眼中卻滿是滄桑。“那個地方,是牢籠,是地獄。多少人在裏頭掙紮了一生,最後一把骨灰賦予深井,即便一縷孤魂,也被束縛在那個地方。”
“錦鬱,如今你站在這邊緣,進死退生,一切全在你一念之間!”
“大人錯了!”錦鬱笑,笑瀟淺憂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這世間的人和事,從來不在自己一念之間。一如錦夜,即便當初錦蘇放了他,最終他還是死了。一如大人當初離開的那樣決絕,卻仍舊回來了。”
他收斂了笑意,直直地盯著瀟淺憂,“大人信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