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他不是樂軒
    “也許吧。”安樂軒似輕輕地歎了一句，對采霖的話不置可否。將手中的雪光杯遞給她，“替孤倒一杯茶來罷。”
    【離開】
    聽得一聲驚雷響，原本伏在案上淺眠的安皓天驚醒，不顧掉落在腳邊的書籍，起身就往外奔去。
    黑暗中兩條身影隨著他移動，隨後見失勢的君王在門邊頓住，臉上的笑似諷如嘲，十分悲涼。
    他如今再不是那個會躲在他懷中的樂軒，怎麼害怕打雷呢？
    暴雨傾盆而下，安皓天一步步坐回案邊，拾起腳邊看了半卷的書籍，心思卻再沒有落在書籍上。
    黑暗中的兩條黑衣悄無聲息退下，而就在他們轉身的一瞬，寒光閃，血色見。
    解紅零穿著一襲白衣，手裏隨意轉著一管銀笛，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施華宮門前。看見案邊的安皓天，他的第一句話是：“我來收取診金了。”
    “為了這點診金，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安皓天聲色不動，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幕，他合上書籍，抬首看向門邊的男子，“為了我，值得嗎？”
    “並非為了你。”解紅零笑著糾正他的話，慢慢移步進了大殿，“隻是為了我自己。”
    安皓天還未移動腳步，一道寒光落在他脖子上，黑暗中有人聲曆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便殺了他。”
    “你要殺現在就可以動手。”解紅零卻毫不在意地攤攤手，看了看旁邊兩具尚且溫熱的屍體，嘖嘖兩聲，“隋佐源的人，也不見得多厲害。”
    安皓天明顯感覺到，脖子上的劍在顫抖，而且顫抖的十分厲害。
    蒼狸在施華宮附近安排了不下千人，而解紅零就這樣闖了進來，一身白衣滴血不染。外頭傾盆大雨，而他的衣服卻滴水未沾，又在無聲無息之間，取了兩人的性命。
    麵對這樣恐怖的怪人，誰都會發抖，連安皓天自己心中，也對解紅零刮目相看。
    解紅零手中銀笛隨意轉著，寒光在燭火的映照下，在屋子裏打轉，也慢慢映照出那名躲在安皓天身後的暗衛。
    一瞬，幾乎沒有看到安樂軒動手，那名暗衛慘叫一聲到底，手中的劍落在血泊中，清冷的光映出那雙眼中的不可置信。
    到死，他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出手的。
    安皓天看清了，解紅零銀笛翻轉的一瞬，袖中銀絲射出，猶如毒蛇一般探向他。
    摸摸脖子上一片涼意，安皓天看著眼前笑的風淡雲輕的解紅零，“你差點殺了我。”
    解紅零笑著打哈哈，“許久沒出手，退步了。”
    “你們來了多少人？”安皓天意味深長地看著解紅零，剛才的一瞬，這個男人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吧。
    “兩個。”解紅零想了想，“也不盡然，有兩個去救那兩個小家夥了，還有幾個嘛……”
    解紅零的話還未說完，安皓天已經移步出了施華宮，顯然不想再聽他廢話。
    解紅零跟了出去，外麵傾盆大雨，安皓天卻沒有絲毫遲疑，去的方向，卻是未央宮。“那裏不是出宮的路。”
    解紅零的好心提醒淹沒在雨中，看著玄衣男子決絕的身影，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安皓天，但願，你還來得及。”
    【雪光杯】
    采霖將茶倒給安樂軒後，他捧著茶在窗邊繼續站著，看外頭暴雨肆意侵略著院子裏的花草。
    清茶再無熱氣繚繞，采霖提醒那個走神的君王，“王上，茶涼了。”
    安樂軒低頭看看，一道閃電瞬間落在院子中的大樹上，映照出那張蒼白的臉。握著雪光杯的手，慢慢顫抖起來。
    他，終究還是害怕的。
    害怕這樣的雨夜，獨自承受著那些遙遠的痛苦。
    他忽然轉頭，看著采霖笑，聲音輕的幾不可聞，“謝謝你，沒有讓我一個人。”
    采霖不明所以，又聽君王繼續說道：“我曾經見過你，你在朱雀手下的人，曾經給錦蘇送過密函。”
    女子臉色微微變了變，笑了，“王上好記性。”
    “他眼下該安然離宮了罷。”隔著朦朧的雨霧，安樂軒遙遙看向施華宮的方向，又看看手中的雪光杯，笑的祥和，“這樣也好。”
    “解公子命我帶你出去。”采霖看著倚窗而笑的君王，瘦弱的身子攏在旭日東升的黑色袍子中，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
    “我能去那裏？”安樂軒臉上染了一抹悲涼，“天大地大，卻再沒有我安樂軒的容身之地。”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采霖臉色微變，自袖中落出一柄長劍，護在君王身前，“跟緊我。”
    聽得腳步聲越來越進，安樂軒臉上的笑卻更加深，他仰頭，將雪光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退後兩步將身子所有的重量都倚在窗沿上，輕聲說道：“你走吧，帶著我，出不去的。”
    察覺到君王聲音中的異樣，采霖轉身，雪光杯落地的聲音十分清脆，映著君王嘴角流淌的濃黑的血。
    “安樂軒！”采霖一驚，上前接住那具緩緩倒下的身子，眸子裏盡是不可置信。
    安樂軒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扯出一抹溫和的笑，指了指床榻那處，“我不會武功，你帶著我，出不去的，那處有暗道，直通城門口。”
    安皓天趕到未央宮時，裏頭出奇的安靜，一道驚雷落下，他的身影陡然停住。伸出的手，慢慢垂下，那個人就在那道門外，卻沒有勇氣推開。
    ‘嘎吱’一聲，大門在暴風雨中被吹開，殿中的燭火在風雨中搖曳。
    在這明滅的燭火中，安皓天看到那個自己日夜牽掛的人，就那樣靠著床榻靜靜坐著，臉上的笑溫暖如三月陽春。
    他舒了口氣，還好，他的樂軒還在。他笑著邁進大殿，慢慢走近那人，“樂軒，我……”
    笑意才在嘴角綻開，便再也沒有擴散，安皓天的雙腿就似灌了鉛，再不能移動半分。
    他指著床榻邊坐著的人，問靜立在一旁的婢女，“那人是誰？”
    采霖麵無表情，“安樂軒。”
    “不。”
    安皓天搖頭，慢慢退後，“他不是樂軒，他不是樂軒，他是誰？”
    采霖將一旁的移來，讓男子能夠清晰地看清楚床榻上的人，“你看清楚，這就是安樂軒。”
    “哈哈哈哈……”失勢的君王開始笑，笑的瘋狂而隨行，他大笑著衝上前，一把將那人從床榻上拉起，拉到婢女身前，收住笑聲，近乎瘋魔道：“沒看清楚的是你，這隻是一具屍體，怎麼可能是孤的樂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