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生與死 第八章:這次又想賴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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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火蓮在上書房與幾個顧命大臣一直談到晚間,方才出來,見房官不在外頭候著,想著這奴才如今越來越貪懶了,又見天邊晚霞璀璨奪目,便退了左右的奴才丫頭,一路賞著行到勤政殿。
突然觸到袖中那張紙條,莫非錦麟是為了這個才受傷,這張紙條是林福聯係擁立他的幾個大臣名單,自己一直在苦苦追查,如今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著就到了勤政殿,剛毅的俊臉上出現一抹自嘲的笑,原就煩他,如今他離開了,反而擔憂,莫非自己是找虐不成?
殿外侍女推開勤政殿大門,裏頭空蕩蕩,冷清的不似人住的。
不見房官伺候在旁,毅火蓮皺皺眉頭,“去把房官找來。”
外頭小太監進來哆嗦著稟報,“皇上,房公公病了。”
早上見著還生龍活虎,這陡然的就病了?毅火蓮察覺這其中有貓膩,轉身沉了眸子盯著那小太監,“病了也叫他滾過來。”
正說著,裏頭臥室旁的隔間傳來了一陣杯盞落地破碎的聲音,他生性警惕,人已經直接竄了進去。
錦麟軟軟地半起身坐在床上,身上被繃帶纏了個嚴實,看著地上的破碎的青花瓷杯,嘴角的自嘲還未散開,已經見毅火蓮在眼前。
毅火蓮勾了一抹笑,咧咧唇角,笑意在即將到達眼底時停住,漆黑的眼瞳四周是寒冷的冰川,任何人不能碰觸。
他想,他知道房官為什麼會病了。
兩人默默望了許久,錦麟又複躺回靠枕上,轉頭望著裏麵。
“這次又想賴我多久?”毅火蓮俯身拾了碎片,更令門外一眾宮女太監掉下巴的,是他這句話。
毅國,皇城下。
銀質的輪椅在青石板上劃出‘嘩嘩’的聲音,錦麟身穿百鳥朝鳳團紋錦衣,骨節分明的雙手滑動輪椅,身後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漸行漸遠。
“王爺但真不與他道別?”青龍立在他身旁,少見地開口問道。
與這張充滿了愁緒的臉相比,他更寧願看到錦麟那標誌性的不羈且欠扁的笑容,他天生就不是該憂愁的人。
輪椅停住,錦麟將雙手攏在袖中,轉頭看看那座宮殿,繼續往前走,連同那個人,也一起塵封在心底。
他苦笑一聲,沒有回答,劃動輪椅,用漸行漸遠的背影和一路‘嘩嘩’的聲音,給了青龍回答。
總是要分開的,即便見上一麵又如何?再聽那人譏諷兩句,亦或是看他終於解脫的表情?那樣對自己很殘忍,對那顆迷戀那人的心,很殘忍。
最後這段時間有那人陪著度過,將會是此生最美好的記憶,但也隻能是回憶而已,那人雖然不再吝嗇笑容,他心裏清楚,那隻是感激。
青龍看著那一抹略顯孤寂的身影,默了許久,才慢條斯理的跟了上去。
很多方麵,大人和逍遙王都十分相似,默默守候,默默離開,可結果呢?
蘇憂帝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已經是一代明君,他卻不止一次在成片的美女櫻上找到睡去的君王,眉宇緊皺憂愁不散。夢囈中一遍遍喊著那人的名字,直到冰涼的眼淚打濕臉頰才陡然驚醒,卻隻是獨自一人在夕陽的餘暉中身心俱涼。
天色漸暗,幾名太監在房官的帶領下,魚貫進入大殿,添燈點火,殿中明朗起來,照見伏案淺眠的男子。
幽藍的長袍拖曳在地,一朵朵白蓮盛開在下擺,右手靠於案上,掌心還攤開奏章。左手手背托著太陽穴,雙目閉上,長長的睫毛在燈下投射出一片陰影,少有牽起的嘴角此刻更是抿成一條直線。
房官示意眾人悄聲退去,上前拿了君王手中的奏章,卻擾了那人,因生性警惕,竟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爺,爺,是奴才,疼……”房官細皮嫩肉的,如何經得起毅火蓮這無意識的捏骨,連聲叫道。
熟悉的聲音令毅火蓮清醒過來,放了手,抬首見屋子裏都掌燈了,心思一轉,卻想到昨日與錦麟的約定,都這個時辰,那人怕是等急了吧。
晃起的身形陡然頓住,何時自己竟然如此在意那人的感受了?
“皇上,逍遙王爺……”
房官的話還沒說完,幽藍的身影已經出了殿門,遠遠傳來那人冰冷的聲音:“去坤寧宮。”
皇後姑蘇子弦是個賢良的美人,足以當得起母儀天下四個字,更是三朝宰相之女。
九鳳朝天的明黃鳳服包裹著纖細的腰身,鳳冠下,玉麵含笑,芊芊玉指捧上一碗湯羹,“皇上今兒個怎麼想起來臣妾宮中了?”
誰都知道,毅國的姑蘇皇後,不過是君王為了應付朝臣的擺設,別的帝王都是後宮佳麗三千,唯有他獨有一後。
“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行了。”毅火蓮拉回思緒,接過玉碗放下,目光在眼前人身上,心裏想的卻是那人痞氣十足的笑臉。
“自陛下登基以來,後宮隻有臣妾一人,陛下又忙於朝政,未免太過冷清。陛下若看中了哪家女子,可接入宮來,與臣妾做個伴也好。”能被毅火蓮選為皇後,姑蘇子弦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是有的,見他心不在焉的模樣,便知道定是心裏有人了。
毅火蓮默了片刻,才道:“是宰相讓你來勸朕的罷。”
“這後宮確實冷清,臣妾……”
“你好生歇著吧,朕回勤政殿去了。”不等姑蘇子弦把話說完,毅火蓮便起身離去,行至門邊,頓下身形,頭也不回道:“皇後別忘了,新婚之夜朕和你說過的話。”
姑蘇子弦唯有屈膝恭送,報以苦笑。世人都說毅國君主對皇後一往情深,後宮佳麗三千隻擇她一人而居,卻不知道這所謂的情深,不過是一場政治交易罷了。
房官原候在坤寧宮門口打盹,毅火蓮從他麵前過去了,一旁的侍衛才敢上前叫他。
暗罵自己糊塗,房官立即跟上去,“皇上又去哪兒?”
“回勤政殿。”毅火蓮冷著一張臉,腳步不停。或許,他知道自己為何莫名其妙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然而,麵對空蕩蕩房間,毅火蓮剛毅的臉上罩上一一層寒霜,錦麟雙腿受傷,這些日子都是躺在床上,他會去哪裏?
“奴才適才就要說,今兒一早,青龍來接走了逍遙王。”房官脖子一縮,聲音不由得小了下去,毅火蓮渾身的怒火,三裏外的人都能感受到,即便他作為從小跟在君王身邊的老人,也不得不謹慎,何況還是有關逍遙王的事,更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來。
隱在袖中的雙手不自覺拽起,毅火蓮眯了眯眼,昨晚還相約下棋,如今卻不辭而別,他倒是走的瀟灑。甚好,甚好,如此一來,自己也落了個清淨。
“將屋子裏的一切都換掉。”他一臉嫌棄,不願再見到與那人有關的一切。
連日來的大雪衝淡了春節的喜慶,二十七日,從毅國傳回消息,逍遙王平安無事,青龍與玄武正護送他回來。
錦蘇聞言鬆了一口氣,然而,瀟淺憂卻並未因此而放鬆。
毅火蓮憑雷霆之勢解決掉朝中隱患,錦麟功不可沒,他會甘心就此回國?何況青龍的來信中用了‘護送’二字,實在令他在意。以錦麟的性格,即便情願回國,也不會與青龍二人一道,若非情願回國,青龍二人也強押不回來。
那麼就剩下一種可能,錦麟在毅國發生了什麼事,這件事令他不得不靠青龍二人,必須回到靖國。
錦蘇嘴角的笑還未散去,遠處傳來蘇忘蝶的聲音,“錦蘇哥哥……錦蘇哥哥……”
房間門被人送外麵撞開,蘇忘蝶還穿著就寢的裏衣,赤著一雙玉足已經凍得通紅,臉頰煞白,淚痕未幹。
“什麼事這樣急?”見蘇忘蝶這般模樣,錦蘇忙解下自己外套將她包住,撣去發上的積雪。
“有人綁架了父親和母親……”蘇忘蝶緩和過來,將手裏的紙條遞給錦蘇,苦苦哀求道:“錦蘇哥哥,你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錦蘇接過信箋一看,也是一驚,看綁匪指明要他去才放人,定是實現調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竟敢向一國之君挑釁,這人不是太狂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要去嗎?”瀟淺憂看過信,沒有發表意見,隻是淡淡地看著眼前眉頭緊鎖的男子。
“淺憂認為我不該去嗎?”將信紙燒毀,錦蘇才轉頭,認真地問瀟淺憂。
若是以前,這個男人定會悄無聲息地擺平一切,而現在,他隻是站在一旁看著,輕描淡寫地問自己會去嗎?
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現在的國君還是錦夜,他還會這樣風淡雲輕嗎?
“身為一國之君……”
“在身為一國之君前,我首先是一個哥哥,我不想看到忘蝶的淚水了。”最後一句話,錦蘇說的很輕。
旁人無法理解,從小就在冷漠視線中長大的他,現在位高權重的他,又多重視這份親情,多看重那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子。
那堅定的話,令瀟淺憂無從反駁,他似乎了解男子心中的想法,卻又似乎逐漸看不透這個人。默了許久,他才道:“我和你一起去。”
錦蘇本能想要拒絕,他討厭現在的關係,既不是君臣,也不是師生,談不上朋友,更不是……
戀人。
他努力想要為兩人的相處尋一個合適的關係,到最後發現,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想到蘇忘蝶的眼淚,生生地吞了回去,點點頭,“具體安排我會通知你的。”
兩人之間的角色似乎對調。
“錦蘇。”瀟淺憂喚住已經到門邊的錦衣男子,低垂下去的眼簾掩去眸子中的擔憂,“沒什麼,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