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國，L市，糜爛的天空，不夜的城。
    父親前天吃飯的時候突然對陳陌說道，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牢靠，哪怕是賴以生存的金錢。
    陳陌很少聽到父親會說出如此感性的話來，當即便是一笑，什麼都不牢靠，那感情呢？
    那是垃圾。
    父親說，那是垃圾，半分錢都不值的垃圾。父親又說，陌陌，你必須當什麼東西都是垃圾，名利，金錢，感情，這樣他們在拋棄你的時候，你才不會因此而崩潰。
    陳陌自然不會拿感情當垃圾，然而他也沒有崩潰。
    父親的死訊是在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由他的老板，那個美到妖豔的名叫戴文的華裔男子告訴他的，電話裏對方的聲音萬分痛惜，甚至帶著絲絲嗚咽，他說：“我很抱歉，你父親為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到頭來我還是沒能保護好他，這將是我一生的痛。”
    當時陳陌剛將弟弟哄睡著，他俯身親了親弟弟的額頭，關燈走了出去。落地窗外，是大片絢爛的霓虹。陳陌的雙眼，在霓虹的光暈裏，明明滅滅。
    變故發生的太過於突然，陳陌甚至沒有時間去悲傷，渾身血液滯留，冰冷刺骨。但是他心裏清楚，現在他是沒有反應過來，甚至是還未做好他父親死後疼痛悲傷的準備，未來，有自己痛的時候。
    父親的死因很平常，與人起了衝突，玻璃割傷大動脈，失血而亡。夜總會裏打架流血的事件實在太多，像父親這樣的也確實算得上平常。當然，這些說辭都是從戴文的嘴巴裏出來的，他可以編造任何一個理由，隻要人死了就行。何況如果有人真心想要你死，就算不給任何緣由與契機，你也照樣活不成。但陳陌考慮的不是這些，父親既然已經死了，想再多他也無法讓他活過來。他首先要做的是見父親。
    “讓我見見我爸。”陳陌道。語氣堅定，卻滿是難過的顫音。
    “這個當然了，我可憐的孩子，我現在便叫司機載你過來。”戴文的語氣，永遠那麼悲天憫人，像個虔誠的教徒，祈求上帝將所有悲痛都降臨到他一個人的身上。
    戴文的車是在一個小時後開過來的，然而從戴文那兒到他們居住的小區足足需要一個多小時，太快了。
    也足夠囂張。如此明目張膽，毫不掩飾自己的罪行，確實就是戴文的風格。
    但又有什麼關係，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足夠他說服國內的姑姑，然後派人將沉睡當中的弟弟帶走，不久後便是登上飛往國內S市的飛機。
    陳陌安靜的坐在車廂裏，夜風吹亂他的頭發，他微垂著眼，睫毛輕輕抖動著，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告誡自己不要哭。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譬如報仇，譬如弟弟，怎麼能哭，何況爸爸已經死了，哭又有什麼用。
    雖然，從此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他跟弟弟相依為命了，但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加要堅強。
    陳陌知道自己在接到戴文電話後的第一反應便是應該立即帶著弟弟一起離開，他相信父親一定也是希望如此，任何時候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無謂的犧牲不但救不了別人還會害了自己。但是他沒有這樣做，他沒有跟著弟弟一起走。不為別的，因為他必須過去見父親最後一麵，哪怕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這是身為人子必須要做到的。而且他怎麼忍心將父親一個人扔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