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原本在後台上妝，正給自己的臉上勾上豔紅的丹寇，卻不知怎的心中一頓，手上的筆就那樣停住了。他看著鏡中自己被油彩附著的麵龐，豔麗動人，百媚叢生。
    “師傅？”小九拿了戲服過來，見顧惜朝對著鏡子發呆，有些奇怪的叫了他一聲。
    顧惜朝後知後覺，轉過臉來看著小九：“怎麼了？”
    小九眨了眨眼：“師傅，一會子該上場了，您怎麼在這兒發呆呢？”
    顧惜朝看了一眼小九手中的戲服，那是樊梨花的戲服。還記得當初戚少商來給自己上妝的時候，那人溫熱的手掌撫著自己的麵頰，眼底波光瀲灩，唇邊的笑容就像五月的陽光。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顧惜朝垂了眉眼，不再說話，也不再上妝。
    小九在一旁幹著急，自從戚少商不來戲園子之後，顧惜朝就整日魂不守舍的。小九雖然年紀小，但他看得出來，顧惜朝對戚少商，並非無意。隻是顧惜朝心思重，心氣兒高，才會形成如今這尷尬的局麵。
    過了一會兒，直到班主進來催了，顧惜朝這才又動作起來。他心底總有一股不安，總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邊廂顧惜朝剛把戲服套上，就有一個人衝進了戲台，班主跟著那人身後連連叫喚：“哎呦誒！這位小姐可使不得！這戲園子可不是小姐該來的地方啊！更何況是這後台喲！”
    那人卻不管不顧，回頭氣勢十足的瞪了班主一眼：“讓開！我是來找人的！”
    班主被嚇得不敢再言語，這北平的公子小姐們可是他這個小小的戲班主得罪不起的啊。
    見班主退到了一邊，那人便快步走進了後台，一把掀開了簾子，對著裏麵的人大吼了一聲：“沒事兒統統給本小姐滾出去！我要找顧惜朝！”
    正在裏麵忙活著準備上台的戲子們被嚇了一跳，都在暗地裏琢磨著這是誰家的小姐竟然有如此的魄力。眾人紛紛側目，視線落在顧惜朝身上，各懷心思。
    “沒聽見麼？！”那人又吼了一聲，杏目圓睜，嚇得眾人紛紛從後門退了出去。
    整個後台隻剩下顧惜朝和小九，小九看了顧惜朝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便也退了出去。
    顧惜朝看著來人，禮貌的作了一揖：“阮小姐。”
    阮紅袍走進來，在顧惜朝身前站定，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開口：“顧老板，久違了。”
    顧惜朝站直了身子，有些困惑的看著阮紅袍：“不知道阮小姐不惜闖入戲園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阮紅袍蹙著眉頭，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定定看著顧惜朝，問道：“顧老板，我隻問你一句，你當真對我表哥沒有半點情意？”
    這問題問得突然，顧惜朝一愣。他暗暗握了握拳頭，昂起了下巴，一字一頓道：“我與少商，有朋友之義，有知己之情，這就是我對他的情意。”
    “就再沒有別的？”阮紅袍追問。
    顧惜朝咬緊了牙根，一字一頓：“沒有。”
    阮紅袍冷眼注視著顧惜朝，臉色不善：“當真沒有？”
    顧惜朝也回望著阮紅袍，深吸一口氣：“沒有。”
    阮紅袍麵色陰冷，原本俏麗的麵龐此刻看起來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她冷著一張臉一步步向顧惜朝逼近，逼得對方一步步後退。她凝視著顧惜朝的雙眼，卻看不到那被丹寇描畫的豔麗動人的雙眼中到底有什麼。這樣一個人，這樣一雙眼睛，果真是讓人猜不透。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阮紅袍終於停下了腳步，她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怒氣，冷笑一聲：“人都說，戲子無情。果真如此啊。顧惜朝，好你個‘朋友之義，知己之情’，難為我表哥為你茶飯不思積勞成疾！”
    “你說什麼？！”顧惜朝猛地抓住了阮紅袍的胳膊，先前的克製半分不存，一雙眼睛緊張的盯著阮紅袍，“他病了？他怎麼會病了？！”
    阮紅袍被他突然的轉變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不客氣的甩開顧惜朝的手：“哼，你還關心他是否病了？你不是對他再無其他麼？怎麼這會子反倒關心起他來了？你可知道，我表哥為了你做了什麼？！他都已經告訴姨娘了！而你呢？你在做些什麼？日日笙歌夜夜起舞，站在戲台子上給那些個紈絝子弟搔首弄姿！你何曾想過我表哥分毫？！”
    “不……我……”顧惜朝垂下眉眼，他無法反駁。
    阮紅袍閉了閉眼：“罷了，你若當真對他無意，就請你往後不要再給他一絲期待。顧老板，打擾了。”說完，阮紅袍轉身欲走。
    顧惜朝愣了片刻，反應過來時已經伸手拉住了阮紅袍：“不……我……帶我去看他……阮小姐，帶我去看他……”他抬起頭來，眼中噙著一抹隱忍的淚光。
    阮紅袍看著這樣的顧惜朝，心中也是一陣不忍。這人，明明就對戚少商如此在意，何苦還要這樣為難自己？罷了，她今天來本就是為了帶這人回去的。
    “好了，他沒什麼大事，不過是連日來的辛苦把自己累趴下了。請了大夫來診過，說是讓他好好養著。”阮紅袍歎了口氣。
    顧惜朝鬆了手，喃喃自語：“那就好……那就好……”
    阮紅袍笑了笑，抬手拍上顧惜朝的肩膀：“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顧惜朝來不及卸妝，脫了戲服招呼了小九一聲就匆匆離開了戲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