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一夢  第十七章 一處相思兩處閑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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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年前的北平,沒有人不知道四喜班黎海棠黎老板的名號。黎海棠三歲學戲,十歲登台,一曲《長生殿》無人能及,一襲青衣水袖豔絕天下,當年的北平,誰都以聽了黎老板的戲為榮。然而,黎海棠倒嗓之後風華不再,當年名滿京城的一代名角兒也成了過往。
    顧惜朝還記得,當年師傅的身邊總有一個男人默默跟著。那人就如同今日的戚少商,溫婉眉眼下都是綿綿的情意。他喚師傅海棠,整日泡在戲園子裏聽師傅唱戲。那時候的師傅,每日裏都笑容滿麵,得了賞錢總是拿來給顧惜朝做新衣買糖人。
    隻是,那年夏天那人便失蹤了。再出現時,身邊竟已跟著一位如花美眷。他的溫情都留給了自己的娘子,護她周全,卻忘了戲台上呆愣的黎海棠。
    黎海棠的一腔真情終究化為泡影,他曾質問那人,這一生可曾對他用過真心?那人卻是甩開黎海棠的雙手,冷漠丟下一句:“你一個戲子哪來的什麼真心可言?我好歹出身世家,怎可能對你有意?”
    顧惜朝那年不過十五,他不知道黎海棠心裏的苦楚。那一晚,黎海棠嚎啕大哭,嘶吼一整夜,當年的妙音絕嗓也不複存在。黎海棠的招牌倒了,四喜班將他逐出戲班子,班主轉而開始栽培新人。
    顧惜朝是黎海棠唯一的徒弟,師傅走了,他便也跟著走了。黎海棠心灰意冷,在城西買了一座宅子,從此閉門不出。那年的黎海棠不過三十出頭,風華正茂,卻在短短一年間就白了滿頭青絲。
    或許是那負心漢天理不容,曾經的世家也漸漸沒落,那人的娘子難產過世,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那人自己也癆病纏身,帶著一個孩子來求黎海棠,求他收養那可憐的孩子。
    黎海棠到底對他有情,不忍看他落魄至此。然而顧惜朝不這麼覺得,那男人負了師傅的真心,毀了師傅的前程,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解恨。那年冬至,顧惜朝將那嬰兒留在了師傅的宅子裏,卻將那個將死之人丟在了冰天雪地裏。
    那人倒在雪地上,用祈求的眼神看著眼前不過十六歲的顧惜朝,卻說不出任何的話語。顧惜朝冷冷望著他,對他說:“你負我師傅,師傅心慈,不忍對你下手。但我不會,我來替他教訓你。”說完,顧惜朝便轉身進了宅子,關上了那扇朱漆大門。
    黎海棠正站在院中,看著顧惜朝一臉冷厲的神色。他走過來抱了抱顧惜朝僵硬的身子,卻什麼也沒說。有些事,他知道,說不說都是一樣。顧惜朝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這孩子的心性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孩子對自己的心意他也很清楚。
    那人當天夜裏就去了,第二天,顧惜朝在門外看到了師傅與那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屍體……顧惜朝不知道為什麼師傅會這般癡情,他不明白那樣一個負心漢怎值得擁有師傅這般的深情。
    顧惜朝安葬了黎海棠和那人,給那人的孩子取名小九,留在自己身邊做了小廝。之後,顧惜朝重回四喜班,成為了如今的顧老板……
    小九半夜起來小解,看見顧惜朝屋子裏的燈還亮著,便走過去敲了敲門:“師傅,您還沒睡麼?”小九揉了揉睡眼,打了個哈欠。
    屋裏的顧惜朝聽見門外的動靜,從回憶中抽身,對著門外說道:“我這就休息了,你且去吧。”
    小九實在困得難受,站在門外應了一聲:“哦,師傅也早點歇息。”說完,便拖遝著步子回屋去了。
    顧惜朝倚靠在床邊,往事如煙在眼前一幕幕的閃過。他記得師傅說過,做戲子的最怕就是動了真心。可是,當年說了這話的師傅,卻還是死在了這真心上。
    “師傅,你讓惜朝怎麼辦?”顧惜朝深深歎息,腦海中浮現戚少商那暖陽似的笑容,“戚少商……”你是否也與那負心漢一樣,不曾有半點真心呢?
    與此同時的戚家大宅內,戚少商獨自坐在院子裏,一壺酒早已見底,他卻依然沒有半點睡意。
    今日衝動之下的告白並沒有得到顧惜朝的回應,然而顧惜朝當時的眼神卻深深刺痛了戚少商的心。他不知道顧惜朝為何會露出那樣的眼神,懷疑,驚懼,甚至有一絲厭惡。
    “惜朝……”醉意闌珊,戚少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踉蹌之下並沒有摔倒,而是被趕過來的阮紅袍扶住了。
    戚少商回頭看了一眼阮紅袍,傻傻笑起來:“紅袍?你怎麼在這裏?嗯?”
    阮紅袍無語望蒼天,勉強扶住戚少商搖搖欲墜的身體,抱怨道:“表哥!你這是怎麼了?這剛從廣州回來你就去找顧惜朝,如今又在這裏喝悶酒,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戚少商愣了愣,扶著一邊的石桌坐了下來。他拉著紅袍,讓她也坐下。
    “紅袍,為何他看不見我的真心?”戚少商拉著阮紅袍的手,苦笑詢問。
    阮紅袍冷冷盯著醉醺醺的戚少商,無奈歎息:“我早說了,他顧惜朝是怎麼樣的心性,怎麼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動心?表哥,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你何必在顧惜朝身上用情至此?就算你不在乎他是個戲子,是個男人,姨娘和姨父也不可能不在乎。你與他,本就沒有未來可言。”
    “我不信!”戚少商一揮手,石桌上的酒壺杯盞都被他打翻在地,“我偏不信!你怎知我與他沒有未來?!你又何曾與他深交?!惜朝心性高傲,我憐他,我疼他,我想護他周全一生相伴!”
    聞言,阮紅袍心下一驚,連忙起身伸手捂住了戚少商的嘴:“哎喲!我的表哥啊!你可別再說了!這大半夜的萬一把姨娘和姨父吵醒了,這事兒就鬧大了!”阮紅袍半拉半拽,強拖著戚少商往他的屋子走。
    戚少商醉得厲害,已經昏昏欲睡。他伏在阮紅袍的肩頭,嘴裏呢喃著顧惜朝的名字,含糊間也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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