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點頭，兩人在小幾前坐下，小廝上了茶，為兩人斟上。屋外靠山腳是一片竹林，能聽見竹子中水流滿後敲擊石麵的一聲脆響，蟬鳴聲冗著樹影橫進屋來。
    “聽聞地宮暗探有新消息。不知如何？”
    聽他開口詢問，謝環拿著杯盞的手一頓，道：“那個人，似乎終於有行動了。”
    “我們與他碰不得，可他卻三番四次想要我們的命。”
    “我本以為沉寂十年，他理應忘了這一事了，如此看來，是我想得太美……”謝環眉頭微微蹙起，肩膀下垂，“不過我倒覺得悉數交予年輕人算了。我們已經在那個人眼皮子底下露過麵，不方便再行動。輕易動作，別說是救出戰晟，大約連這些年來難能保存下的都會被他輕易摧毀。”
    “你說得也的確有理。如此，你引戰蟬與楚天闊見麵，想來是已準備好這一步棋了？”
    “這事不是我做的——是無情穀。”
    “水柔？她怎麼也參和進來了？”
    “我不知道。她許久不曾露麵。水穀主素來不愛與我們來往。”
    老人聽了連連搖頭歎氣。“行。是我老咯，我管不著了。對了，你師兄何在？我聽說景山地宮在他回來後便由他掌事了？”
    “師兄有事要忙，他上京了。”
    老人聞言一驚：“佘維平上京了？他……你也允許？”
    “固守老一套冥頑不靈又是何苦。都是百餘年前的事情，人總不能就死在曆史裏。十年前我沒想明白，現在我想明白了。四長老，我同意我師兄的做法。”謝環將杯盞放下，長歎氣道，“當年我們就因食古不化而中了那人的圈套。現下絕對不能再如此了。”
    戰四長老默不作聲，隻是品茗。良久，他垂下眼瞼道：“說到底，這江湖已不是我們的江湖。它曾是我們的，但眼下是他們年輕人的——而且歸根結底，終究是屬於年輕人的。”
    那被置於茶幾上的茶杯裏茶葉浮動，水麵之中倒映著謝環衰老極度緩慢的容顏。謝道人望著那茶水暈開合攏間自己嘴角的法令紋，忽輕笑道：“是啊，我們慢慢的就要退出江湖了。這道理你我懂，然而那個人恐怕不懂。且不說他，你就看看阮安，三十年前意氣風發，最後卻過不了自己已老這一道坎，如今變成什麼樣了。”
    “哎……你說得對，不服老不行啊。”戰四長邊說話邊輕鬆地從茶幾地下拿出來一盤山核桃來，用牙咬的起勁，“就拿這山核桃來說吧……以前我一次就能咬開，你看看，現在非得廢的老力才咬的開來。”
    謝環看這老頭嘴上說著不行的，動起牙來卻咬的利落，那硬殼裂開的聲音聽得他眉頭一跳。長老拿了兩顆遞給他：“這不錯的，咱們自己家產的炒出來，你也嚐嚐。”
    道人連連擺手：“不不不，不必了。我不吃這個，咬不開。”
    “嘿！你年紀比我都小，我都咬的開，你會咬不開嗎？跟老哥哥瞎客氣什麼，來來來，吃！”
    謝環捧著山核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老人家一臉期待看他：“吃呀，小謝，放心吧，這殼不硬，我們這五六歲小娃娃都咬的開！”
    “呃……那我試試……”謝道人山核桃方放入嘴中，微微用力。下一刻，表情頃刻變了，捂著腮幫子猛低下頭去。
    “哎喲！老弟你沒事吧！？”
    謝環伸手一攔：“沒事！你莫擔心！”
    一旁小廝看的也嚇著了：“謝道人，您額頭冒冷汗呢！”
    戰長老也著急了：“哎喲，你牙口這麼不好早說啊。來來來，吐出來。我給看看。”老人家湊上去掰開謝環的嘴仔細瞧瞧，“六葫，把爺爺的小牙勺拿來。”
    “給，爺爺。”那小廝忙去旁邊翻箱倒櫃，找出個食指長的細鐵勺拿來給他。老爺子忙拿著那鐵勺子在謝道人嘴裏敲敲，謝環一個冷氣倒抽：“嘶——長老你可悠著點。”
    “哎喲，我說道人啊，你平日都吃些什麼呢？這後槽牙都蛀了。”
    “……什麼？！”
    “蛀的有些厲害呢。我說你呀最近可別吃甜的了，我給你開倆方子去吃，要還不成，你到時候來我這拔吧。”
    謝環一聽愣了，捂著腮幫子連連後退：“不不不不用了！我還是回去讓我師兄給我弄點草藥吧。”
    “老佘肯定得慣著你。我跟你講，這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趁著我今天早發現我給你早解決。你這平日嘴巴裏東西不停地習慣還真得改改，聽話，啊。”
    “不要不要不要……”
    “六葫！把爺爺的鉗子也拿來！我給道人上藥！”
    “哎！”
    “不要啊——！”
    正跟隨戰蟬踏進石窟的楚天闊腳步一頓，走在前麵的小教主回過頭：“怎麼，還不快進來。”
    楚天闊微皺眉：“不知為何我好像聽見了我師父的聲音？”
    戰蟬臉色一沉：“怎麼，你覺得我們會對你師父不利？”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楚天闊迷惑的摸了摸鼻子，轉過頭來，“可能是我聽錯了。請吧，戰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