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圓鏡新洗，夜色之中，塢堡大門緩緩打開，仿若一頭巨獸張開的嘴。火光從門內出來，一行黑衣男子握著火把騎馬過橋在岸沿排成一排，馬隊之後，燃著藍色磷火的八輛馬車依次駛出，車上豎著石刻假人，這是戚紅袖的主意，這八個假人雕的全是十年前死在羅音堡五門三派高位者死時的模樣。
    戰蟬騎著自己那匹黑馬緩緩從門內出來，伊笑愁與百裏刃陪在他身側。身後跟著兩位左右護法的馬車，正好是一紅一白。右護法的馬車周身圍著一圈白紗，難以看輕車內情景，她那三位徒兒都坐在車前，靜默垂首。戚紅袖的馬車上頂掀開，數條巨蟒纏繞在她身邊，她摸著自己的那條小紅蟒，對戰蟬道：“快出發吧，教主。我的巨蟒早已饑渴難耐了。”
    戰蟬回頭翻了個白眼：“……為什麼您每次說的話都那麼奇怪呢。”
    伊笑愁聳肩：“阿姨平時都悶在塢堡，你體諒體諒。”兩人靈巧彎腰，躲過後方女人飛來的兩把飛刀。小刀不懂得拐彎，正好打在側身和左護法座下赤練姑娘調笑的百裏色狼身上。
    百裏刃悶哼著將那兩把飛刀從腰側拔下來，黑了臉朝自己兩個發小望去，那兩人卻是沒事人一般躲開他的目光。
    青龍堂的小首領清點完人數，騎了馬過來上報：“教主，我等已集結完畢！還請教主發令！”
    戰蟬望著那一隻隻火把，燎動的火舌仿佛能將這山穀靜林的黑暗撕扯殆盡。他背著巨闕，揚鞭朗聲道：“教眾聽令！出發！”
    他這一聲令下，便聽馬蹄聲驟響，踏碎穀中一片靜謐。十年前是他人悍然入穀碎了羅音的靜謐祥和，如今也應當輪到羅音出穀，親自去踩碎那群渣滓的黃粱大夢。
    重騎先行，輕弩在後。羅音設內五堂，外一堂。所謂外一堂，便是這隻聽令於教主青龍。青龍人馬分配更近於軍隊，除卻步武，騎武之中設重騎輕騎，另外還有一支專司火藥的火騎。那支隊伍比較寶貝，這次夜行戰蟬就沒有帶出來。
    在最前方開路的是暗堂下屬的嚴堂。下三堂分為嚴、刑、惡三堂，嚴堂主暗殺，刑堂掌教內人員刑罰，惡堂則司江湖事務來往，解決與外教的一些糾紛。如若說明堂是羅音教的一把好算盤聚寶盆，那麼暗堂就是羅音教手裏的一把利刃。
    “教主，前方百獸門已讓路，去往琴尾鎮一路已暢通無阻。”陳一哭憑著輕功在一列馬隊之中靈巧行動，她落在了戰蟬黑馬一側，邊跑邊氣息平穩向教主稟報，“除此之外，唐門凝仙長老已靜候於城門上，屆時會替我們打開城門。”
    “甚好。繼續探路。”
    “是！”陳一哭利落地躍上枝頭，疾速前行的身影在樹林間時隱時現。
    不過片刻功夫，隊伍已行至琴尾城外，此刻月上中天，城中大多人家已熄燈睡下，僅商業街區還熱鬧繁華。
    戚凝仙立於城牆之上，身側副手上前來報：“長老，劍輝門、洞仙派的人已發現問題往城門處來了。”
    女人揮了揮袖子，幾隻蠍子沿著她的裙擺落地。她笑容恣意道：“要麼攔住，要麼殺了。現在，下去開城門。”
    “是。”
    羅音教的人馬在城門之前停下，戰蟬手握巨闕靜靜騎在馬上望著城門大開。琴尾鎮上自有不少羅音教的產業，為了今晚的夜行，明堂早已動用人馬將自家店鋪加固上了。
    “傳我令，進城之後，暫且不得傷人。凡先行動手者，殺無赦。”
    嚴堂的影武早已靜候在城內屋瓦之上，壓低身警惕握著身側刀匕監視著四周。重騎進城之後將手中白燈籠掛上沿街店鋪，仿若在這頃刻之間，夜城蘇醒。戚紅袖立於馬車上望著姐姐從城牆上翩然飄落，站到她的身側：“好漂亮的手筆。果然不能小看你們的小教主。”
    “都十九，也不小了。明年就當加冠取字了。”
    “哦。那明年你們教主的及冠禮記得來邀我。”她放眼望向那常常一條隊伍，望著遠處那手握巨闕的青年——他已從少年變成了青年。猶記得當年她隨前輩來到中原，想知道妹妹退教之後所加入的羅音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教派。到了那裏戚凝仙才驚訝發現，城牆之上撐起整個塢堡的，竟然是個九歲大的孩童。十年前的月與十年後的月必然是不同的了，然而十年前那個手握巨闕的孩童與十年後手握巨闕的青年，卻絲毫未變。
    其實論成長，十年之前，這個孩子已在一片廝殺之中成熟了。
    戚凝仙將幾隻蠍子收回袖中，與妹妹道：“如此我先回去了，免得叫幾個老頭子好一通說教。屆時再會。”
    戚紅袖望著遠遠的一條隊伍，朝她笑了笑：“好。屆時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