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暮色四合 誰記昔年 有匪君子【墨輕情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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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是蒼國的棲鳳公主,三年後,我是蒼國的王。
可從十二歲那年起,我就隻想嫁給一個叫鳳千闌的男子。
直至暮年,我孤獨終老,仍念念不忘。
即便我們早已陰陽兩隔,不複相見。
也沒什麼,我隻是忘不掉他而已。
——墨輕情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雪樹凝脂,梨花如雪,耳中隱約聽到隱著鏗鏘的生風之聲,忽而一道銀練閃過,光如凝華,我緩下腳步,悄無聲息的穿過梨花鋪就的石徑,見到了一柄銀槍,一束銀光,一個銀衣少年。
那把銀槍被少年十分優雅的握在手中,上下翻飛,若舞流風,我一時興起,隨手折下一枝梨花,朝著他身後偷襲,聞風轉身,一張驚為天人的臉,風華英眉,顧盼之間犀利如刀,刹那間恍然若夢,我手中的梨花枝停在他胸前,他的銀槍卻已抵在我喉間。
我直勾勾盯著他的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年眸中閃過一絲驚異,收槍看我,“你是何人,竟敢闖我侯府?”
我看了他手中長槍一眼,了然一笑,“聽聞鳳大將軍有一獨子,年少意氣,身手不凡,就是你嗎?”
少年神思不動,不發一語,竟對我視若無睹,轉身就走,平日被嬌慣了的我何曾受過這等無視,“喂!你站住!”
少年果然腳步一頓,回頭,微蹙的眉頭令人顯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穩來,我背著手走過去,“你還沒有同我說,你的名字。”
“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告訴你?”他不冷不熱的說,語氣有些漠然。
我先是一噎,然後兩步邁到他麵前,嗔怒道:“你竟敢如此無視!好大的膽子!”素來隻有我驕橫跋扈,所有人包括父王母後和那幾個不長進的王兄在內哪一個不是將我捧在手心裏,還從沒有人敢如此同我說過話。
少年見我這般生氣似乎也有些愣神,他那懵懂的眼神明明確確的告訴我:他不知道我為何生氣。這讓我的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他就這樣瞧著我,不驚不怒,從容淡定,心中升起幾分微妙,令我不自覺的垂下目光,“那我先告訴你,我叫輕情,你可以喚我阿情。”這樣一個無理的人,不知為何自己還要告訴他名字,但就是想告訴他。
“阿情。”他喚了我的名字,然後突然輕笑了聲,我猛地抬眼,看到他臉上綻出的笑,有瞬間的恍惚,“你笑什麼?”
他緩緩斂了笑,瞧著我,“沒記錯的話,這是當朝棲鳳公主的閨名。”
我臉色一僵,少年目光上下打量起我,我咬了咬唇,正想嗬斥,眼前之人的眸中卻浮起一絲促狹,“你父母還真是有趣的緊,不避當朝公主名諱便也罷了,可你畢竟是堂堂七尺男兒,這分明是個極女氣的名字……”他朝我走近兩步,端詳起我的臉來,然後嘖了一聲,“不僅名字,你怎地連臉也生得這般……”
我怔了怔,低頭看下,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一身男裝。
父王今日微服出遊,我久居宮中,難得碰上一回,便求了他一同帶出,父王向來對我寵愛,雖有遲疑,但最後還是點頭應允,隻讓我換了身男裝。
途經黎陽候府時,父王興致上來便說要去拜訪,我本是為的街上那些個新奇物事出來,才不想去同他去見那什麼候爺,雖然一同進了府,但我轉身就溜了,遠遠看到一片梨花林子,便尋了過去。
“你敢取笑我!”我說著就將手中梨花枝襲向他脖子,他扭頭避開,卻說,“你這性子怎地也像個姑娘家,這般小氣。”
“少廢話!看招!”我將梨花枝舞得簌簌生風,他也不用長槍,隨手折下一枝梨花,與我就這樣在梨花林中過起招來。
“你比起我的那些王……哥哥們倒是厲害些。”我有些生硬的將話說完,我是個好動的人,雖身為女兒身,卻從小就羨慕那些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男兒情懷,可惜我的那幾位王兄雖是男兒身,卻不是生性懦弱,就是沉迷酒色,毫無大丈夫生不為將的誌氣和豪情。連父王也經常感歎,可惜我是個女兒。
“你也比我府中的那些護衛們強一些。”少年也不冷不熱的回了我一句。
這是我們的初見,那一年,我一十二歲,他長我一歲,已是風姿翩然,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再相見是在一年一度的賽馬會上,我一身男子騎裝混跡在參加比賽的王公子弟當中,人群之中,一眼便認出了那一身墨色戎裝的人,我無聲的走到他身後,想偷襲他肩膀的手在落下之前已被對方一把抓住。
他握著我的手腕將我一把扯了過去,切向我脖頸的手卻生生停下,而我身體已然不穩,就這樣撞了過去,胸膛緊貼的瞬間,我感覺他心跳停了一下,然後便是驟然劇烈的鼓動。
“你是……女的?”微帶震驚的聲音落在耳中,我回過神後猛地推開他,不知為何便有些羞憤交加,微嗔的瞪他一眼,“不許說出去!”
我快步走向自己座騎,翻身上馬,挑釁的對他一揚眉,“來一局?”他先是一愣,然後就笑了。
賽場上,他一馬當先,我緊追不放,我在他身後衝過終點,最後還是他略勝一疇。
周圍響起歡呼聲,他坐在馬上緩緩朝我走近,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好看致極的弧度,“作為一個女孩子,你很不錯。”
我怔了怔,也不知為他的這句話,還是他唇邊的那抹笑,“誰讓你誇的,本……我才不稀罕,輸了就是輸了。”我說完掉轉馬頭,心髒突突跳著,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誒!你等等!”少年在身後喊我,我忍不住回頭,他眼中閃過一抹遲疑,似乎想說些什麼,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幾聲輕咳,看到正走過來的錦袍男子,周圍的一眾王公子弟紛紛下馬,我也趕緊隨他們下馬,跪下叩首行禮,齊稱:“參與王上!”
眼角餘光捕捉到錦袍男子直直朝我走來,最後停在我麵前,“頑皮!還不快起身?難道以為父王老眼昏花了不成?”
我臉色垮了垮,提著衣擺站起來,輕喊了聲:“父王。”
這位就是我的父王,蒼國的王上。
父王讓眾人起身退下,卻獨獨留下了少年,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然後回頭問身後的男子,“鳳卿,這位就是你的……”
“回王上,這位是犬子,鳳千闌。”那個俊朗儒雅的男子說,“方才犬子對公主多有冒犯,還請王上恕罪”
父王撫須大笑,容色愉悅,看了我一眼,伸手一拍少年肩膀,“虎父無犬子,孤的棲鳳公主敗在你的手下,不冤。”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少年,碰上他清靜澄明的目光,那一刻,我的心亂了。像平靜的湖中被丟了粒小石子,暈開淡淡漣漪。
這就是我與他的再相見,這一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鳳千闌。
而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棲鳳公主。
在之後的時光裏,演武場上,我們槍來劍往;賽馬場上,他依然勝我一疇;梨花樹下,我隻想安靜的站在他身邊。
無論是相見還是初見,都是那般的美好,我與他,又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是怎麼徹底離開我的?
記憶中的第一次爭執,是在我及笄那一年,他拒了父王的賜婚。
未讓人通報,我一路闖鳳府花園,那是夏日時節,滿園梨花已謝。
“為什麼……拒婚?難道你……”我咬了咬牙,終歸是女孩,有些話還是難以啟齒。
素來不將我公主的身份放在眼中的人,突然微微彎腰,向我行禮,“千闌將公主引為知己已是鬥膽,絕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原因。”我是個驕傲我女子,做不出對男人死纏爛打的事。
他抬頭,目光靜靜的看我,“你我做知己可好?”
我難以置信,我以為我們已經有了默契,有了共識,雖然誰也沒有說,可我以為他懂我,原來……並非如此。
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這個我從十二歲那年便已認定的人,怎能如此輕言放棄?
“鳳千闌,我的話隻說一遍,除非你另娶她人,否則,我會等你,因為我相信,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
沒錯,我們不是郎才女貌,也不是門當戶對,而是我們最適合!
鳳千闌與墨輕情,無論是誌趣,性情,理念……我們都是那樣的一致,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鳳千闌這個人,更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