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書  第五十八章 風雲變(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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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對麵閣樓的屋頂突然有人大喊,是葉城,他將一根繩索拋擲過來,可是才到半空就掉了下去,連續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就在這時,眼前寒光一閃,隻見飛到半空的繩子忽然被一柄劍刺穿。
    長劍若寒霜,劍光若凝華,飛射而來將繩子釘進塔身中。
    我倏然望去,熱風拂過的刹那,看到一個清姿卓然的白衣身影,他站在對麵高樓的屋簷上,修長的手微微抬起,衣袂飄揚間帶出無限鋒芒,卻絲毫無損他身上溫潤如玉的氣質。
    喉頭哽塞。
    禦雲樽淩空躍出,伸手抓住繩索,耳邊風聲呼嘯,我們躍過半空正好落在對麵二層高樓上。
    幾乎就在我們落地的刹那,霜塔轟然倒塌,熱風陣陣襲來,卻令我遍體生寒。
    閣樓上站滿了人,身著官服的朝臣,錦衣華服的世家貴族子弟,還有被侍衛護在中間的各國使臣,他們的目光無一不是投注在我們身上。
    一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疾步上前,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群人,呼啦啦將禦雲樽團了一圈,想必這些就是他黛國的使臣團了。
    我下意識想退,卻被攥住手腕。
    “黛王。”聲音忽然傳來,珠簾一動,隻見高台之上一人緩緩走出,眾人紛紛分列兩旁讓出一條道。
    她衣著奢華尊貴,裙裾上璨金鳳凰似欲飛出,金簪玉搖綴滿雲鬢,連鞋麵都嵌著兩顆精致的夜明珠,一步一步走來,裙裾浮動無聲,步態嚴謹,完全是一派皇家風範。
    她麵容絕美而冷肅,身上有種淡漠的氣質,很獨特,很耀眼。
    想來此人便是墨輕情了,我站在禦雲樽身後,目光逡巡間看到了人群中的鳳千闌,卻沒有看到那抹身影,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有些失望。移回目光看向鳳千闌,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素日裏就淡漠的神情此時顯得更加落寞,眼眸始終低垂,那眼神幾乎有些空白。
    一記聲音驟然落下,“不知黛王可否告知,我蒼國百年霜塔,因何毀於一旦?”墨輕情一開口便興師問罪,氣勢淩厲逼人。
    百官之中,她卓然而站,卻隱隱有種指揮千軍萬馬從容自若的氣度,這樣的氣度,我從未在哪個女子身上看到。
    “蒼王!”忽聞一聲厲喝,正是方才那中年男子,他生得天庭飽滿,相貌端方,雙眉一揚頗為強勢,“我王在蒼國境內遇刺,差點葬身火海,難道不是王上給出交代?如今這般倒打一耙又是何道理?”
    就在這時禦雲樽猛地咳嗽起來,整個人都踉蹌的晃了晃,我下意識想伸手扶,反應過來又縮了回去,抬眼間卻見墨輕情臉上亦閃過一抹異色。
    “王上!”那中年男子大喚,“醫官!醫官在哪裏?”
    禦雲樽緩緩拉住對方,“花大人莫急,孤無妨,隻是嗆了些濃煙。”說完轉向墨輕情,歎道,“此事蒼王與其來問我,不若問問他。”
    話落,眾人皆看向他所指之處,那人麵色一沉,忽地打開折扇,一笑道:“黛王何意?”
    “魅!”
    外圍人群傳來騷動,滿身是血的黑衣少年拖著一具蒙麵人的屍體走進來,其餘的屍體也被一具具抬了上來。
    我目光深沉的看向了禦雲樽,這人,又要搭台唱戲了嗎?
    “淺閣主,這些殺手難道不是你淩月閣所豢養?”禦雲樽一句話,瞬間引起嘩然,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而被指控的當事人卻臉色平靜,他將手中扇子輕輕合起,“不知黛王這話從何說起?眾所周知我淩月閣做的是買賣,怎會有殺手?”
    墨輕情一雙冷淡的眸子看向禦雲樽,“黛王,閣主乃我蒼國貴族,若無證據,此話可著實不妥。”
    禦雲樽微微一笑,黑衣少年已經一劍挑下了屍體的麵罩,露出一張死氣灰敗的臉,我看到淺風的臉色驟然變了。
    狐疑間人群中有人忽然咦了一聲,我看向來人,竟是葉城,他仿佛隻是下意識的看了眼淺風,然後猛然低下頭去,臉上卻是驚疑不定。
    他這一番動作很快,卻還是落在了在場有心人的眼中,即便他什麼話也沒說,可在明眼人看來,這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場中不是蒼國朝臣貴族,便是各國使臣,便是看出來也不會多言。
    果然,隻見那位花大人目光一凝,看向葉城道:“這位公子,可是看出了什麼?”
    葉城聞聲臉色倏地一白,正當眾人都等著他開口時,忽然一人走出來到屍體旁,半晌,那人咬牙切齒道,“此人我們見過。”
    話音落下,眾人皆驚,隻見那人身著赤色官袍,我看著有些眼熟,像是赤國的。
    那人指著地上一眾屍體,沉聲道:“半月前我等途經黛國邊境時,曾遭遇一群山匪搶劫,可奇怪的是我們將財物交出後,那些人竟痛下殺手,幸得我王英明,暗中派了護衛隨行,這才將那夥山匪擊退,我記得當時那些山匪使用的便是這種比普通刀略長的鋼刀,我不會認錯!”
    彼時那花大人再次看向葉城,“公子,你可是也見過他們?”
    “我……”這回葉城的臉色就更不好了,簡直誠惶誠恐,但眾人目光皆聚焦在他身上,最後連墨輕情也說了話,他被逼無奈,隻能指著其中一具屍體,目光小心的瞧向對麵:“淺閣主,不知這位你可識得,我瞧著與你閣裏的……一位管事,有些相像?”
    他的話再次引起眾人嘩然,可大家都帶著些惶恐,這時有人動手去翻他們的衣服,一枚印信就這樣從那具屍體身上滑了出來,那人拾起,端詳片刻,斂容道:“閣主,這可是你淩月閣之物?”
    淺風終於變了臉色,整個人倏地一震,“這是栽贓。”
    “閣主是指我王孤千裏迢迢來到蒼國,特意自導自演一出戲,隻為了栽贓你,淩月閣?”花大人淡淡問道,眸中寒光畢現,帶著一種無形的威懾和壓迫,“蒼王上也是此意?”
    墨輕情忽然看向禦雲樽,我覺得她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但眉眼之間卻全是平靜。
    “此事我王定然會徹查清楚。”蒼國朝臣之中有人開口維護。
    “不知這還有何可查?淩閣主,這是你閣裏的人,閣裏的物件,你現下不若便解釋一二。”花大人立即反擊,“若這些殺手不是淩月閣豢養,那又會是誰?你若知道這背後之人,不妨說出來。”
    “花大人所言有理,如今事實實在清楚不過,還請蒼王速做決斷,免生兩國之嫌隙。”方才那赤國的使臣也道。
    “你們如此逼迫簡直欺人太甚,淺閣主乃我蒼國顯貴,豈能說抓便抓?”
    “……”
    兩方之間開始唇槍舌劍的爭論起來,淺風卻一直沒有開口辯駁,隻是看向站立場中之人。
    墨輕情眸中閃過一絲利芒,顯然也察覺到了如今的形勢,她必須做出抉擇。
    突然,我渾身一凜,感覺到一陣強大駭人的氣息驟然壓下,如山石崩塌。
    “不知黛王可否告知,此女今日何故殺害那些守衛,闖入霜塔之內,意欲何為?”
    我的目光就這樣撞上了墨輕情,那股威信和氣勢令我下意識想回避,卻被禦雲樽一把拉到身前,陡然心生不詳,果然,下一刻,他開口道,“聽說蒼國園林景致絕美,鳥語花香,王妃孩子心性,好奇心盛,孤便帶她上了霜塔想要一覽美景,不曾想卻出了這等事,至於守衛……王妃手無縛雞之力,怎可能殺得了人?”
    禦雲樽這淡淡的三言兩語,竟無人敢出聲置疑。
    墨輕情忽然朝我走近一步,眸中蕩著似有若無的譏諷,“王妃?”頓了下,她看向禦雲樽輕聲說道,“我竟不知你何時有了王妃……”
    我低頭做出惶恐的模樣,禦雲樽輕輕攬住了我,“王妃今日受了這般驚嚇,孤著實不忍,不知蒼王對此事預備做何處理?”
    墨輕情看向我,如玉的臉上露出冷厲的笑紋,瞳仁中似有恨意綻露,流轉欲出,“你為了這麼個女人……”
    “王妃。”禦雲樽打斷說,墨輕情眸色一凜,緩緩道,“來人!將淺風關入地牢,查封淩月閣。”
    淺風沒有反抗,他隻是用一種複雜到充滿怨恨的目光看著墨輕情,可直至最後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墨輕情卓然站立,在這種靜默之中生出一股如山石壓下的沉重,全場再無一人敢多言。
    就在這時,她驟然轉身,鬢邊的黃金瓔珞猛地晃動了一下,眉間全是沉沉的壓迫,“今日著實讓王妃受驚,不知對於孤的處置,王妃可還滿意?”
    我不喜歡她的目光,太過鋒芒畢露,讓人感覺喘不過氣來,我幾乎下意識的想低頭,可是很快我就坦然了。
    這個人,殺了淩灼華的父母,也是間接害死阿渠之人,我卻不曾害過她一分一毫,既然如此,此刻我站在這裏,又為何要畏懼她。
    況且她先前既敢對禦雲樽出手,是否也料到了今日?我甚至忍不住想,她是否早已生了棄車保帥之念?
    定定看向她,我露出微笑,“久聞蒼王殺伐決斷,帝王心術,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睢染很是欽佩。”
    墨輕情聞言眸色一厲,我臉上掛著笑,任由她打量,可她最後什麼也沒說,重新回到簾幕之後。
    葉城走到禦雲樽身邊,暗中伸手將他扶住,“王上?”
    我這才發現他的額上竟全是冷汗,連身體似乎都在微微顫抖,我心下一緊,卻聽他說:“這隻是個開始。”
    “什麼?”他聲音很輕,我幾乎聽不清,滿腦子都是那個藥的後遺症。
    此時樓中眾人已重新落座,隻有一人,他走上前去,忽然單膝跪了下去,“王上,臣有罪。”
    “鳳將軍?”墨輕情的聲音從珠簾後傳出。
    “當年臣……”
    “鳳將軍,有事容後再議,莫要誤了儀式!”墨輕情打斷他的話。
    “王上,當年臣鑄下大錯,時至今日無一夜安枕,不得不述。”鳳千闌的態度堅定得簡直有些決絕。
    心念微動間被一隻按住,禦雲樽低沉的看著我“別插手。”
    上方墨輕情猛地站起身,一字一句,“鳳將軍,孤命你退下!”
    鳳千闌卻似充耳不聞,“三年前臣行蠱毒之術,血洗王宮,此罪一;拒不接受穿青部族降書,窮兵黷武,擁兵自重,此罪二;王上下詔,受詔不歸,為臣不忠,此罪三;與一女子訂立婚約,卻始亂終棄,背恩忘義,此罪四。”
    沉沉的話音的場中回響,一時激起千層浪。
    墨輕情一步步走下高台,麵上漾出幾許淺淡的笑來,“鳳將軍這些年戍守邊關,不畏嚴寒酷暑,護國安民,一片赤膽忠心。”她朝他伸出手,“孤的大將軍,孤恕你無罪。”
    鳳千闌搖頭,“此乃臣之罪,罪無可恕。”他突然拜下,以額觸地,“王上,一生長安。”
    他的話,就像是遺言!
    墨輕情眸中一空,往後退了半步,臉色慘白如紙,鳳千闌已掠出高樓,站在欄杆外。
    我看到墨輕情身體猛地前傾,仿佛想要抓住那隻手,可她沒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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