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書 第四十八章 秋色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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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風的目光仿佛要將我刺穿,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禦雲樽卻忽然看向我,眼中微微露出一點笑,我看到他身形有些不穩,可隨手一劍,便在對方咽喉上化開一道利落的紅線,鮮血隨即噴了一地。
這一招很有些熟悉,我恍然間想到,原來,魅的劍術是他教的。
晃了一下神,立即收回心緒,我繼續道:“蒼國很窮,百姓就快餓死了,她的王位眼看不保,你都能看出的問題,她身為蒼王會不知道嗎?黛國是怎麼起死回生的,你清楚,難道她就不清楚?你跟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她是那麼了解你,了解你的為人,更知道你對她的情意有多深,可眼下國將不國,她隻能做出取舍。鳳羽將軍既是她的將軍,也是她心之所係,為她征戰沙場,守土戍疆,蒼國不能沒有他,她也不能離開他。所以隻能是你了,淺風,你本來就是一把刀,而且是把豁了口子的刀,折了便折了,再鍛一把便是,隨時舍棄價值開始減少的籌碼……”
“你給我住口!”淺風被我激得麵紅耳赤,神情慌亂,一不留神就被禦雲樽刺了一劍。
上兵伐謀,殺人先誅心!
每個人心裏都有弱點,隻要拿捏住,輕輕一戳,就足以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清楚!”我慢慢說道:“她太了解你了,知道給你機會除去鳳千闌,你一定不會放過的,所以她和鳳千闌串通好演了一出戲,而你,一個膽大妄為,企圖顛覆朝堂的奸佞權貴,差點為蒼國帶來滅頂之災的禍首,你和你的淩月閣將永生永世被釘在蒼國的恥辱柱上……”
“住口!住口!住口!”對方臉上怒得一陣青一陣紅,迎上那道凶狠的目光,我微微勾起嘴角,“你喜歡她,她卻利用你,背叛你,就像你說的,你隻是她手中的一把刀,無論你為她做多少事,在她的心裏,始終就隻有一個鳳千闌而已。區區一把刀,又怎麼能和堂堂鳳羽將軍比?”
我冷冷淡淡的看著他,仿佛嘲弄,又似無奈,繼續火上添油,有些調侃似的道:“你這般赴湯蹈火,舍生忘死,卻隻是為他人做了墊腳石,最後被棄如敝履,一腳踹開,還累得淩月閣走向覆滅,你簡直愚不可及!”
淺風的臉色幾經變幻成了一片慘白,眼睛死死盯著我,似乎想將我生吞活剝,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生了一張口舌燦蓮花的毒舌,忽悠起人來這樣風生水起。
我歎了口氣,對他道:“莫不是在淺閣主眼裏,愛情亦如商品,隻要給予足夠就能換回來?”目光盯著眼前人,餘光狀若無意的飄向禦雲樽,卻看到他微微流露出痛楚之色。
這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完全不受控製,我猛地抬頭,瞳孔驟縮,“被一個女人這樣玩弄於鼓掌,閣主,這不是深情,而是愚蠢。你可以沒有信仰,舍棄自尊,不要榮耀,可沒有一個女人會鍾情於這樣無能透頂,愚蠢不堪的男人!”
終於,淺風整個人震了震,臉上浮現一縷灰敗之氣,我剛想鬆一口氣,卻見他忽然一別手腕,手中大刀衝著我就揮了過來。
我完全沒防備,然而下一刻,我的眼睛被一道白光閃了一下,然後聽見了鋼刀和劍刃撞擊發出的尖銳聲音。
“你再敢動她一下,就準備拿淩月閣陪葬吧。”禦雲樽森然說。
淺風的目光一閃,眯著眼打量我,半側過臉看向對麵的禦雲樽,忽然無聲的笑了,緩緩地說:“黛王莫不是……情之所至?”
禦雲樽微微垂眸,抖了抖衣袖上沾的血,抬眼時嘴邊也帶了笑,表情裏流露出的淩厲氣勢,直接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令人不禁心頭一凜,“若連她都護不了,枉為一個男人。”
我看到淺風的臉色突然就白了,他麵色不善的盯著我,我裝得一派從容,波瀾不驚道:“你不必在此怨天尤人,這是你的能力撐不起野心的結果,若是不甘,就該去問個明白,今後何去何從,也好早做打算。”
我深覺自己忽悠人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
淺風麵色陰沉,緩緩抬手,那些還活著的黑衣人就整整齊齊的重新站在了他身邊,他深深看了禦雲樽一眼,當先轉身走了,腳步沉沉,就在他經過我身邊時,我心裏一突,好像生起某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我眼前的石門竟然隆隆的落了下來,空曠的走道裏傳來淺風的笑聲。
門要合上了!
我站在門外,一隻手從身後按住我肩膀,淺風的聲音落在耳畔,“跟我走。”
就在一瞬間,我腦子裏轟隆一聲,翻湧起一股氣血,一把甩開肩上的手,“我不和你走。”說完我就從那道石門下滾了進去。
隻是我這一滾進去方覺得尷尬,對麵不遠處的人直直看著我,那眼神我形容不上來,漆黑深沉的眼瞳裏泛著奇異的波瀾。
我微垂下眼,心頭一進五味雜陳,直到有聲音傳來,禦雲樽似乎對我說了什麼,可我沒聽清,卻看到他朝我伸出一隻手,“過來。”
我猶豫了下,發現他衣上雖染滿了血,可身影卻站得筆直,垂在半空的手也沒有顫,於是腳下沒動,慢慢俯身拾起他方才丟過來救了我一命的軟劍,才抬頭淡淡看向他,“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從前有一個放羊的孩子,無聊的時候就對村民大喊:狼來了,你知道最後怎麼樣了嗎?”
他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我,終於決定自己走過來,隻是才抬起腳,膝蓋便忽然發軟似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說了讓你過來扶一下……”他一張嘴便嘔出血來。
我這才看清他遍身血汙,臉白似雪,嘴角紅跡斑斑異常鮮豔,禁不住心下一慟。
禦雲樽抬手抹了下唇,“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我遲疑了一會才走過去,伸手,他握住時突然用力往下一拉,我沒防備,一下子跌進他懷裏。
我一仰頭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裏有點微妙的笑意:“我沒想到,你能做得這麼好。”
我仰起臉,視野變幻,那雙眼裏流轉的笑令我感到震撼,我一掙動就被他橫過來的一條手臂環住了。
手上的劍被拿走,我皺了皺眉,沒有反抗,“若我當時走了,又或是聽不出來你話裏的意思?”
沒錯,我和禦雲樽一唱一喝的誆了淺風。
墨輕情要留下禦雲樽不假,但她大約也沒想到淺風會有這樣的野心,理所當然的墨輕情更沒有借刀殺人的心思,這一切不過是我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人心罷了。
“你沒走,也聽懂了,不是嗎?”禦雲樽眼中明晃晃的都是笑,我下意識移開了眼,怒道:“還不放開我,他很快就會發現回來了。”
禦雲樽頭一低,嘴唇貼在我耳邊,氣息如羽毛一般拂來,“為什麼回來了?嗯?舍不得我嗎?”
我忽然渾身繃緊,壓住心底的震動,從嗓子眼裏擠出兩個字,“不是。”
我知道淺風之所以那麼做,不過是為了報複禦雲樽,讓他也嚐嚐被人背叛的滋味,我不過是不想被利用。
忍不可忍的將那顆湊過來的腦袋往旁一撇,猛地起身離開他兩步坐下,冷冷道:“你倒總是很有心情做這種無聊的事!”
我說完他就笑出了聲,“哪裏無聊?”
我懶得理他,“我們先離開這裏。”
“不,我們哪也不去。”他說,眼中閃過一抹譏誚,“他便是知道被誆,也不會再回來。”
我一愣,然後便反應過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雖然我在瞎編,可他未必沒有聽進去,我終於還是在他心裏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我心情複雜看著禦雲樽,對方揚揚眉,他的眉形很好看,這樣隨意一揚便帶出逼人英氣,“怎麼?”
即便一身狼狽是血,卻天生高貴冷豔,我若無其事移開目光,無聲歎息: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強打精神。
“等。”禦雲樽難得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個字。
“等什麼?”我不動聲色的問。
他看著我,我心頭莫名一跳,“你什麼意思?”
禦雲樽麵無表情的說:“沒什麼。”
我的話突然堵在了喉嚨裏,瞧清了他身上的傷忍不住又是一驚,肩膀手臂都有刀傷,雖然並不致命,但看起來非常有礙觀瞻。
我:“我幫你包紮下。”
禦雲樽擋住了我的手,“不必。”
我手僵在半空,鬼使神差的問了句:“為什麼?”
他眼也不眨的回,“不喜歡被人碰。”
我目瞪口呆的看他,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句話,這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我忍住沒發作,檢查了一遍地上的屍體,沒有什麼發現,淺風為墨輕情培養殺手,到底是出自於淩月閣授意,還是他一人所為?
若是他一人所為,那麼這些殺人便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跳出局麵來看,淺風對墨輕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的鳳千闌,一個在朝一個在野,無異於她的左膀右臂,我既動不了她,斷她手足也未嚐不可?
轉身尋了一麵牆坐下,一邊開始查看自己身上的傷,胳膊有一處淤青,手肘磕破了皮,都是無足輕重的小傷,一邊眼睛不著痕跡的偷偷往對麵瞟,方才還飛揚的眉已經溫順棲下,額上有汗跡,頭發被汗水浸濕,微微曲卷貼在臉側,昏暗的光線讓那張臉顯然太過蒼白,蒼白得帶出一絲脆弱來。
不經意地目光對上,我呼吸不由一窒,卻見對方唇一彎,“要看就過來看,離得那麼遠能看清楚什麼。”
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心裏卻突然一個激靈。
對於一個習慣於行走在刀尖上的人而言,虛弱往往意味著致使的危險,所以他們會極力掩蓋,忍耐,絕不顯露一絲一毫。
我突然站起來走過去,“你到底怎麼了?方才淺風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方才你給我講了個故事,我也給你講一個。”禦雲樽說。
我,“……”
“七歲那年,我在一座雪山裏迷了路,走了很長,很長時間都走不出去,我站在一處懸崖上,突然,我聽到腳下傳來聲音。你猜,我聽到了什麼?”他不由分說的講了起來,嗓音略帶低沉,我不動聲色的觀察他,當聽到雪山兩個字時,心裏竟莫名的跳了一下,我惱怒道,“你在哄小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