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書 第四十七章 秋色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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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不見,你年歲漸長,膽子也越發的大了。”笑了笑,踏出去一步,軟劍渾不在意的倒提在手,那柄軟劍一看就很不尋常,纖薄且細長,凝著泠泠寒光,隱含殺機,一劍斃命,劍身上卻隻有淡淡的一點血痕。
我強迫自己收攏心神,石室裏很安靜,有種詭密而異樣的氣氛,長久的靜默之後,淺風才歎笑,“數年不見,黛王風采依舊。”頓了頓,譏誚道,“陰謀算計也依舊。”
唔,這兩個人竟是老相識,隻是看來關係不怎樣。
淺風意有所指,顯然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他也覺得禦雲樽是假裝昏迷,為了引出淺風打開石門,我頓時又怒上心頭來。
淺風目光突然饒有興味,“你對自己做了什麼?”
我一怔,下意識看向禦雲樽,對方衣袖輕拂,隨著他的動作,一縷銀白的頭發垂下來,遮擋住了半邊側臉。
淺風神情一頓,目光奇異的上下打量他,“難道那些說你靠藥物……”
靠藥物什麼……我怔怔看著那張媚惑人心的妖異側臉。
淺風微一停頓,忽然搖頭,懶洋洋一笑,“世人愚昧無知,才會相信這種鬼話。”他目光突然淩厲似刃,寒鋒刺人,“縱然劍法高超,可方才你出手間身如鬼魅,從前我怎不知你有這等身手?我知道你,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可我也一樣。”他說著手朝旁一帶,便抽出一把刀來。
他的話意有所指,我努力回憶方才那一瞬間的情景,禦雲樽的身影就如不可捉摸的幽靈鬼魅……我身體一震,忍不住抬頭看他。
“這麼多年,你還真是執迷不悟啊。”禦雲樽隨意笑歎,可提劍的手卻微微輕顫了下,很細微的動作。
淺風又是一笑,狀似無奈的一聳肩。
我突然開口道:“淺閣主,你是真的沒想到,還是想到了,卻不願意麵對?”唇角漫不經心的彎起,凝一抹嘲弄的笑,“你在逃避什麼?”
“姑娘又想說些什麼來挑撥離間?”他不怒不惱,淡然平靜,話中略帶嘲弄。
我搖頭,“你願意做對方手裏的刀,可如若對方覺得你這把刀用得已經不稱手,想棄了呢?”
淺風眸色一凝,禦雲樽突然歎了口氣,“難道你能想到的事情,她卻想不到嗎?”
我一愣,看著麵前站立的背影,銀白的發,心中忽然無來由的一顫,可還沒去細想,就被淺風一句話打了岔。
“你在拖延時間?”他臉上的笑已經消失無蹤,眼中一片冷意,但神色間卻沒有惱羞成怒,“可惜,你的人一時半刻怕是回不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讓你找到這裏。”
禦雲樽忽地忍不住般笑了起來,有些調侃地道:“這麼快就忘記自己說的話了?方才不是才說,我素來擅長陰謀算計?”
我直覺這人在故布疑陣,反觀淺風,他卻目光閃爍不定,眉心緊蹙,方才無論我如何挑釁,他都一副不痛不癢,此時卻被禦雲樽三言兩語就激成了這樣,我驚訝之餘,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卻不料淺風手中刀忽然抬起,他淩空躍出,勢如閃電。
我感覺到一股極為危險尖銳的寒意,一震之間,心神俱失,因為淺風的那一刀已直劈向我麵門,我瞳孔驟縮,麵前的刀已被一把軟劍絞住,挑開,而我的眼前同時被一道暗影完全籠罩。
“還來得及嗎?”淺風一頓之後招勢淩厲不改,禦雲樽的身影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他的動作,依稀可以瞧見的是無論那把刀從哪個角度攻向我,都會被軟劍擋開,我的麵前仿佛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屏障,刀槍不入,而執劍之人那種隨意的揮灑,仿佛渾然天成。
劍光密集宛如暴雨,環繞在他周身,他擋在我麵前,雙腳站地幾乎沒有挪動。
這樣高明的劍術,我忍不住看得出神,雖然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卻能感受到那一身逼人的森冷劍意橫掃整個石室。
他說自己神功蓋世……我卻忽然毛骨悚然。
緩過神來是因為淺風臉色終於變了,他的肩膀被禦雲樽一劍貫穿,頓時血流如注,他麵如寒霜,牙關咬得死緊,兩頰繃出了一道淩厲的弧度。
禦雲樽:“這麼多年,原來你已無能至此。”負手而立,血跡染上劍鋒,似綻開的紅梅,縈一縷冷香淡淡。
他讓我想到雪原上的狐狸,又狡猾,又高傲,又優雅。
我收回意識:“嘴真毒。”
禦雲樽垂眸,挑眉一笑,“你在嘀咕什麼?”
我搖頭,過了一會我想,眼前陡然一副落單狐狸遭遇狼狗圍攻的畫麵啊。
那些黑衣人一擁而上,幾十把鋼刀晃得我眼暈,這些黑衣人的身手我見過,我想禦雲樽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有這樣強橫的實力,預感形勢不妙,禦雲樽突然將我拽了起來,我看到一把刀狠狠擦過我耳畔,然而,我隻來得及罵了聲娘,就被他扔了出去。
當我被拋在半空時,心中一時複雜難言,但當我狠狠摔在地上,骨頭幾乎散架時,還是忍不住又問候了下禦雲樽的祖宗。
眼前的昏厥是真的,我努力適應了下視線才重新清晰起來,然後發現自己已經身在石門外,而石室裏的刀光劍影依然如狂風驟雨,那些黑衣人從四方撲來,眼花繚亂的將禦雲樽團團圍住。
可即使這樣,我的目光仍情不自禁的被吸引:禦雲樽施展出來的劍術有一種說不出的超然,卻偏偏帶著殺戮之氣,華麗而妖異。
他幾乎每出一劍必帶血腥,處處殺機,隻是這麼一點時間,地上已經又躺了一個黑衣人。
才不過短短時間,現場已經變得十分血腥,一地橫屍。
他竟以一人之力,擋下了這些人。
我看著身後閃出微弱光芒的甬道,前方再無阻礙,從這裏出去我就自由了。
我抬腳踏出去,不敢用力,無端地小心翼翼,一步,兩步。
“你果然在虛張聲勢。”淺風說。
禦雲樽沒有開口,隻是一聲冷笑,從容淡定又不可一世,仿佛掌握著絕對的生殺予奪。
淺風忽地一喝,“看你還能撐多久!”
我驀地扭頭,穿過漫天劍影與那雙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的目光深不見底,不帶半絲旖旎柔情,就在這時,他嘴角露出了一個說不出意味的笑容。
心裏無意識的升起一個念頭——
不能走。
我收回目光轉身就走,可這個念頭盤踞心頭,揮之不去。
我的額上開始冒冷汗,腳上似被綁了千斤巨石般,再不能邁開半步,一時呆立在了原地。
我緩過一口氣來,轉身往回跑。
淺風看起來風度翩翩,完全是個世家公子模樣,而蒼國雖然看起來有些糟糕,可淩月閣卻是屹立朝野,很有一方勢力,身處高位之人應該最會權衡利弊得失,可如今偏偏要招惹非常不好惹的禦雲樽,難道情愛真的有這麼大的力量,讓他這樣不計得失?
難道沒有鳳千闌,墨輕情就會選擇他,可他除了淩月閣還有什麼?
我想墨輕情的初衷一定不是殺禦雲樽,可淺風為什麼這樣做,除非殺了禦雲樽他能得到一個非常大的好處,這個好處大到足以讓墨輕情都對他俯首。
我看著那個幾乎被刀光劍影隱沒的人,他的衣上染了很多血,可他看起來甚至遊刃有餘,回身一劍將一個黑衣人釘在了牆上。
不知怎地,我一眼看到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心裏竟澎湃不已。
壓下紛亂起浮的暴躁心緒,腦海中忽然響起禦雲樽方才的一句話,他對淺風說——難道你能想到的事情,她卻想不到嗎……
我心頭倏地一顫,原來他這句話不是對淺風說的,是對我說的!
他到底想提醒我什麼,我焦慮的喘息著,怎麼都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道視線,看到他麵不改色的刺穿一人胸膛,心裏忽然升起一念:他會不會隻是強撐。
我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曾經說過,蒼國因為三年前的內亂而傷及國本,所以很窮,國庫空虛,物價很貴,時局至今動蕩。
我突然想到南宮泫,數月前的那場喜宴還曆曆在目,那一場屠殺使各大世家傷亡慘重,實力大損,黛國本就是個被世家門閥掌握經濟命脈的國家,照理說經此一役黛國國力必然受挫,政局動蕩,這樣劍手偏鋒無異於自取滅亡。
可結果呢?黛國國力強盛依舊,政局也相當穩定。
都是內亂,為什麼兩個國家的結局截然不同?
心頭一凜,我突然想到縱然他鐵了心的要擺脫世家的掣肘,可也不是愚人,他當時之所以敢這樣做,定是因為有了十足的把握。
淺風說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可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會是什麼呢?
我下意識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卻被痛得一個激靈,手指緩緩摩挲過唇上的裂口,一個想法陡然浮現,我突然揚聲道:“你以為隻要殺了他,鳳千闌就必死無疑,而你也能得到黛國的……”搜肚刮腸一翻,隻能含糊其詞,“寶藏,從此你手握蒼國命脈,墨輕情將不得不依附於你?”
隨著我的話音,淺風身形果然一頓,目光平平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仿佛壓根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我瞅著他卻笑出了聲,“閣主如意算盤打得響,可惜,鼠目寸光,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嗯哼!皺眉了!看來是聽進去了!
我揉著自己酸疼的後腰,裝作漫不經心道:“閣主可想過今日之事的後果?他若在你蒼國被刺身亡,黛國朝臣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介時戰火一起,你淩月閣豈能獨善其身?”
淺風回應了我一個不屑的嘲笑,我不急不徐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黛國驟失國主或許無暇興兵,可你別忘了,黛國之上,可還有一個天子,他雖看似碌碌無為,可值此非常時期也是不得不管上一管的。無論如何,總要有人成為祭品,承受黛國所有人的憤怒,給天下一個交代。你覺得,介時你那位王上會怎麼做?”
淺風猛地扭過頭來,對我怒斥道:“住嘴!”
我一瞧果然有戲,他可一點也不笨,簡直一點就通。
於是我張口就道:“若不對你淩月閣興師問罪,她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