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書 第七章 為君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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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皮一跳,低眼瞅了瞅,又是一驚,一身的銀針。摸出枕下的小銅鏡瞄了眼,果然也是一腦袋針,我剛準備怒,眼風掃到她捏在手裏的針,於是拿捏的語氣道:“做什麼給我紮這麼多針?”
淩灼華看我兩眼,不正經的笑,“你不是消化係統不好,要我給紮兩針?”
我啞然半晌,“江流說的?”
淩灼華突然朝我擠擠眼睛,“聽說某人昨晚醋意大發,好不威風。”
我整個人顫了顫,怒道:“你聽誰說的?”江流不是八卦的人,瞧著淩灼華一臉得瑟的樣,腦子嗡了一聲,猛地坐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逼近麵前目瞪口呆的人,“你該不是又跟蹤我!”
淩灼華頓了頓,往後退退,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笑得那叫一個諂媚,“那個,我就是擔心你,怕你想不開跳江嘛。”
我狐疑:“我為何要想不開,跳江?”
淩灼華揉了揉鼻子,有點羞赧的說:“前兩日看你懨懨的,我也沒好意思同你說,那日在渡頭,不是有個攤子在賣糖糍粑粑嘛,你驚訝的說第一次看到,我很吃驚你竟然對那玩意這麼驚訝,然後你就淌著口水說你很想吃,我鄙視的說那東西油膩膩甜兮兮……”
我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氣,冷靜道:“揀重點!”
淩灼華神情裏浮現一絲微妙,隨後快語道:“重點就是在你和玦渠去買糖糍粑粑的時候,江公子突然隨口說,我們來得比他預料的晚了些,我便也隨口說,那是因為你去九泉聲了。”說完飛快瞄我一眼,“我就說了這一句,你被那個黛王親了一口和你反推倒他的事我可都沒說。”
怒從心頭起,我猛地往前一撲,卻撲了個空,淩灼華站在離我五步遠的地方,涎著臉繼續笑,“我瞧著你這兩日精神不對,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不過現在好了,你倆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還一起睡了小半宿……”
一口口水猛嗆在喉嚨裏,我忍著咳嗽磨牙,“淩灼華,你可以閉嘴了!”頓頓,見她似乎還想在說,趕緊一瞪她,轉移開這要命的話題,“你這些針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是經常四肢酸軟氣力不繼嗎?”淩灼華說著重新走了回來,邊在我腕上紮下一針,未待我回答便又道,“這些都是正常的,畢竟你的經脈受過重創,加之經絡不暢,自然會體虛乏力。”
我默了一會,“這樣有用?”尾音剛落下,上方傳來淩灼華沒有情緒的聲音,“你敢質疑我的醫術?”
我心裏不痛快,拿話擠兌她,“幹什麼這麼好心?”
淩灼華掩著嘴角咳一聲,心虛道:“日行一善,應該的。”
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紮到什麼時候?”
淩灼華示意我重新躺好,方低下頭來,笑意深深道:“你讓我每日這樣紮上一紮,雖不能恢複武功,但保證讓你健步如飛,激情煥發。”
我額上青筋明顯跳了兩跳,突然想到什麼,便又問道:“方才是誰在彈琴嗎?”
“彈琴?”淩灼華動作一頓,滿臉的疑惑,“沒有啊,你睡糊塗了吧。”
難不成是我在做夢,我合起眼睛,心想可能真的隻是夢而已。
已經多少時日過來了,我卻仍然會在睜開眼睛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睢染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瞳,是怎麼一回事?
心中一動,我不經意的問道:“灼華,你是怎麼知道?”頓了下,我補充道,“東漓會死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淩灼華看我一眼,道:“因為她中毒了呀。”
“中毒?”我一陣心驚,中毒?怎麼會中毒的?難道是歐陽辛?
麵前的淩灼華突然陷入沉默,良久,方才開口,“阿染,你可聽說過誅心之毒?”
我搖頭,不知為何,我莫名的有些在意淩灼華開口之前片刻的沉默。
她已繼續說道:“誅心之毒最早是從蒼國皇室流出來的,中誅心者,每日午夜都會毒發,毒發之時身上會有如挖心削骨之痛,常人根本難以忍受,如無解藥,多則一月,少則七日,便會生生被疼痛折磨致死。此毒曾經貽害一時,但三年前蒼王已將誅心之毒全部銷毀了。”
淩灼華的話很有些漫不經心,我卻是心頭陣陣發緊,“你是說東漓中的毒,是誅心?”
淩灼華淡淡點頭,末了,頗唏噓的一歎,“隨著誅心之毒焚毀的還有解藥,雖不知為何黛國竟出現誅心之素,但凡中此毒者,大抵逃不過一死。所以她本就命不久矣,才會一心求死。”歎完又疑惑的問,“所以阿染,她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你卻總拿著那個南宮泫不放,同他過不去,這是為何?”
我心尖一顫,一寸一寸蔓開涼意。
東漓沒有說過自己中毒,那麼南宮泫呢?他是否也從來都不知道。
飛花似雪,而人心,卻是霧裏飛花,終隔一層。
我想,我是永不能看透的。
不管是夏九悠還是東漓,我似乎從來都不懂他們,不懂他們的隱忍和沉默。
伸手蓋住眼睛,我無聲歎息,“灼華,他們都活得那麼深刻,那麼濃烈,獨自承受所有的苦痛,可這樣活著太冷了。”
很久之後,我聽到淩灼華的輕語,“若能向陽而活,生如夏花,自然是好極。可又有多少人笑靨如畫,夢魘於心。阿染,別把人性看得那麼高尚,你管不了別人,管不了這世間萬千的事。”
緩緩睜開眼睛,我看到她的剪瞳眉間一閃而過半抹憂傷,如同暮靄,漸漸消散。
一個時辰後施完針,淩灼華整理自己的隨身囊袋,那裏麵裝了好些瓶瓶罐罐,我坐在床上活動手腳,果然全身輕鬆很多。
突然想到什麼,我伸手往袖子裏一掏,愣住,臉色白了白。
“怎麼了?”經過身邊的灼華問我,我心神不寧道,“帕子不見了。”
“什麼帕子?”淩灼華疑惑,我來不及多說,急著將昨夜的甲板仔仔細細找了遍,卻根本沒有那塊帕子的蹤影。
魂不守舍的走回艙室,我一把扯住淩灼華,“灼華,你告訴我吧,我到底怎麼了?”
她咬唇半晌不說話,我心底一沉,深吸口氣,放開她的手,佯裝淡然的開口,“沒事的,你直說就是。”
淩灼華果然麵色一緩,沒心沒肺的道:“不瞞你說,你吐血的這個症狀,我也不知,甚為疑惑。”停頓了下,又道,“但我瞧著,你這情形倒同被術法反噬的症狀頗為相似。”
“什麼術法?”我蹙眉,心想這姑娘還真是令人意外的實心眼。
對方淡然的搖了搖頭,“我是醫者,於術法之事並無研究,所以尚瞧不出端倪來。”說完掏出包瓜子來,盤腿往我身旁一坐,輕描淡寫道,“不過你也不必憂心,你雖吐了兩口血,可我瞧你這身體卻並無大恙。”
心頭一沉,看來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再裝糊塗了。壓下情緒翻複,我偏頭瞧著一襲紅衣從頭裹腳,輕快的磕著瓜子的人,忍不住問出在心底藏了好幾日的疑惑,“我說,你怎麼總穿一身紅裙?”
對方亦偏頭瞧我,彎了彎眉笑,說:“顯得喜慶。”
我被她的話逗笑了,正想再調侃兩句,這時房門被敲響,灼華跳下床跑去開門,我轉眼看去,隻見一身月白長衫的玦渠立在門前,目光看向我,半晌,悶悶的說了句,“出來吃飯吧。”
我剛要開口,他已道:“今日江兄特意點的你愛吃的菜,趕緊出來吃些。”說完轉身便走。
淩灼華回過頭來問我,“他這是怎麼了,被劫財了還是劫色了?”
我喜滋滋的爬下床打理自己微亂的衣服,隨口回她,“誰知道,這兩日一直都怪怪的。”頓了下又鄙視道,“你倆不是都身無分文?哪裏有財給人家劫?”
淩灼華轉臉看我,目光幽幽,“你好像把你自己落了吧?”
我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我也是身無分文的其中之一。想想江流真是太不容易了,這一大家子的都他養著。
隨手扒了扒頭發,拿起紗帽正準備戴,下鄂突然被一根手指挑起,淩灼華看著我,嘖嘖歎道:“我說大美人,你這整日裏都戴著這頂黑紗,實在是可惜了這張臉啊!”
我嫌棄的撇開她的手,“承蒙誇獎。”
“我說真的。”淩灼華竟抓起案上的銅鏡送到我麵前來,“你瞧你這張臉,簡直嫵媚地都要滴出血來了,我還從未見過生得如你這般美的人,也難怪……”說了一半突然驚覺般的住了口。
我狐疑的看她一眼,“難怪什麼?”不經意間瞧向銅鏡,隻見映在鏡中的人肌膚勝雪,唇色紅潤,眼上雖綁著黑緞帶,但依然可見若秋水般的雙眸,迷離而妖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情。
我定定看著鏡中人,奇怪的是,竟連我自己都覺得這真是美得驚心動魄的一張臉,帶了一種說不出的妖豔魅惑,幻滅得有些不真實。
我看得一陣心驚,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覺得自己的臉似乎越來越……
“你這樣的美人,怕是少有幾人舍得下手傷你吧。”耳旁傳來淩灼華試探的話語,我瞪她一眼,利落的戴上紗帽。
凡事虛則傾,中則正,滿則覆。
美貌這種東西是需要駕馭的,而我,實在害怕這會成為我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