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題轉得可真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我默默捂著發燙的耳朵，默默推開他的腦袋，然後抬眼瞟他，確然，我並非真的想知道江流是如何答複雲九姬的，可他這般，卻著實令我不太適應。
    江流待人素來溫和有禮，清雅淡然，可今日……我吞了口唾沫，偏著頭，幹巴巴笑道：“江流，你這莫不是，真的打翻醋壇子了？”頓了一頓，我又歎道，“可打翻醋壇子這種事，實在不太適合你幹。”
    江流怔了怔，撐著腮好笑的問：“我幹的不好？”
    我瞥他兩眼，訕訕別開臉沒說話，他捏著我的下巴湊近，“嗯？怎麼不說了？”
    我僵硬的偏開臉，猶豫了下，咬著舌頭硬著頭皮開口，“你那般倒像是在……是在與我調情，我很不適應。”
    話落，江流哧的笑出聲來。
    我呆住，鐵青著臉坐起來，背轉過身準備不理他，他一伸手又把我給撈了回去，將敞在甲板上的外衣往我身上一蓋，語聲卻變得有些嚴厲，“你啊，總是這樣任意妄為，真是半點都不讓人省心。都這麼大的人了，從來就不知道危險的嗎？”
    我抬頭瞄他一眼，想了半天，竟覺得他說得很對，一時無言。
    一陣小風上頭，我趕緊把身上的衣服往他肩上扯，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我說，鬧了大半夜，你不困？”
    “不困。”我勾起胸前的一撮頭發，纏在他細長的無名指上，漫不經心道，“你認識訾琊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片刻，傳來江流淡淡的語聲，“怎麼？”
    我躊躇了下，才道：“聽聞你們青國除了世子訾琊外，還有三位公子，其中公子訾霽儒雅莊端，好詩酒風流，但朝野中卻有一批清貴一流的世家在暗中支持他。其次是公子訾燚英勇好戰，諳於兵法謀略，民間有傳聞此人度量稍欠，過於嚴刑酷法，但值得注意的是他手中的十萬王城軍。最後便是公子訾凜，此人冷靜睿智，精明善算，母族盧氏乃青國赫赫有名的世家，上有任大將軍的盧長恭，下有分別任尚書和禦使的盧清和盧沅，可謂一門三傑，這些人無一不是精明能幹之輩，盧氏一族在朝中的影響力可見一斑，而盧氏支持的人自然隻有公子凜。”
    說完便有些小緊張，我以為江流又會取笑我的八卦，可卻聽到他說了句，“你似乎漏了一個人。”
    我想了想，微笑道：“他嘛，民間隻傳聞這位世子琊清風霽月，明玉似水，博學多通，尤善音律，但素來深居簡出，神秘得很，關於他的傳聞也不過近來的這兩件事而已。”
    我想江流必然知道這兩件事是指赤國內戰和青龍軍圍困王城之事，便沒有細說。
    “你呢，對他是何看法？”江流竟又問我，我狐疑的瞧了瞧他，然後正經道：“我對他沒什麼看法，隻是有些奇怪。”
    突然想到什麼，頓了頓，才低聲開口，“聽聞世子琊的母親乃一民間女子，毫無家世背景。”
    說完求證般的看著江流，他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我不以為然的一笑，“可據我所知，青國朝堂之上位及人臣的左相東方氏，可曾親授其學業，那麼這位世子琊同東方家族當是有些淵源才是。”
    江流沉默了一會，似笑非笑道：“近日來倒是越發的長進了。”
    “那是，可沒閑著。”我順杆爬，玩笑之後言歸正轉，“不過從封崇這一事上便可知，世子琊的這些弟弟都不是省心的人，尤其是那位公子凜。說來黛國國富民強，將多兵精，無疑於這片大陸的霸主，若訾琊能娶得禦雲娣，繼位之路自然會平順的多，這一點想必他不會不知道。”說著抬眼正經瞧了瞧江流，我頗為不解，“可禦雲娣心心念念的全是你，你的那位世子竟未將你視作眼中釘，除之而後快？”
    江流難得沉吟了會，方淡淡道：“或許，他隻是覺得，沒必要？”
    沒必要用自己的婚姻作籌碼嗎？
    我摸著下巴思索，江流突然伸手將我往懷裏一攬，另一隻環過我的肩將我整個人圈住，輕飄飄道：“睡吧，何必為這些不緊要的事傷神。”
    我頗為無奈的望了望天，我私心裏害怕江流被卷進皇族宮鬥裏，可顯然，我似乎在杞人憂天。
    不悅的挪挪腦袋，江流突然一攬我的肩，讓我一下子變成躺進他懷裏的姿勢，我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
    江流輕笑了聲，“等你睡著了，我送你回房。”
    我瞄他一眼，赧然，“這不太好吧？”
    江流明眸含點笑，“這沒什麼不好。”一隻手指輕輕撥開我的額發，“阿染，往後你的所有委屈，都可以盡情說給我聽。”
    我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掀起一點眼皮去看他，卻見江流正靜靜看著我，深黑的瞳仁裏始終帶著一種溫柔。
    昔日的畫麵猶如流水一般在我的腦海中淌過，每一個畫麵都是江流的樣子。
    兩情相悅是件很重要的事。
    紅塵阡陌，相遇，相知，相濡以沫。
    我覺得歡喜極了。
    今夜風輕，月明。
    我聞到空氣中有幽曇的氣息。讓我想到青白無俗豔的幽曇婆羅花，晶瑩不能喻其質，絕妙不能狀其體，獨然卓立叫人止息絕慮。
    而我喜歡著的這個人，似雲似月，似萬千星河，更似世間獨獨隻有一個他。
    困意襲來，我偎在江流懷裏睡去，半夢半醒之間，我迷迷糊糊的聽到琴聲。
    琴音千回百轉，直擊心底最深處，一絲絲一縷縷如盤絲般將我的心緊緊纏住，越纏越緊，越纏越緊，渾身每一寸毛孔都怦然張開。
    在我即將窒息之際，猛地睜開眼睛，一口氣終於透過來，白花花的日光透過船艙的格子窗射進來，竟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我眯了眯眼再睜開，便看到了頭頂上唇紅齒白，粉妝玉琢般柔嫩嫩水光光的一張臉，身上一襲灼灼紅裙，明豔無比。
    “這該是醒了吧，不過你這樣揪著胸口是做什麼？”淩灼華如黃鸝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我反應了下，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摁著胸口，剛鬆開一點，卻又頓住，隻見淩灼華的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東西，我睡眼朦朧的看不清，待揉了揉眼瞧清楚後，整個人瞬間緊崩。
    “灼華，你這是要謀殺我？”
    淩灼華抽了抽嘴角，一把按住我正準備起身的肩膀，笑得不懷好意道：“不想死就乖乖躺著，老娘要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