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曲漓殤 奈何碎夢 第六十六章 花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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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這些話鑽進南宮泫耳中是什麼感受,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如刀子割在心頭。
我看到鮮血不斷從東漓的胸口湧出,很多很多的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不敢碰她,“東漓,為什麼這麼做?你不是已經絕望了嗎?不是已經決定離開了嗎?明知他的心中沒有你,為什麼還要拿命去愛這個人啊?”
東漓的愛之深,求不得,我都懂,可很多時候,我又真的不懂,她怎麼能讓自己這麼絕望?她為什麼就不相信,沒有南宮泫,或許會有另一種幸福?她為什麼要讓自己無路可退?
“阿染……”東漓的瞳眸總是柔軟的,映著的始終隻有南宮泫,她說,“你明白的,你明白我的,是不是?”
我看到她眼中模糊的光,膝蓋突然一陣顫軟差點摔到地上,幸好一雙手扶住了我,我側首看向身旁的江流,心中很是恍惚,她說我明白,可我……
心頭一悸,我按住胸口,胸腔裏跳動的那顆心格外紊亂。
東漓開始咳血,很多鮮血抑製不住的從她唇邊溢出,南宮泫用衣袖為她揩拭,“阿漓,我們去找扶柳先生,他一定有辦法救你。”
他的聲音聽來還是沉穩的,說完便要將她抱起來,可東漓卻用僅有的力氣掙紮起來,她搖著頭,費力開口,“爺爺有一本手紮,是他傾注一生心血所著,大家都以為這本手紮已經毀於戰火,但其實,爺爺一直存放在我這裏……”
“阿漓。”南宮泫的眼中劃過一抹憂傷,東漓卻微笑著對他說,“你拿著它去同東方家的族長做交換,他們會傾家族之力扶持你的,你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他不會放過你,而我,也不能夠安心。”
南宮泫的手撫上她臉頰,良久,他的臉上徐徐浮起一絲笑,他歎息著,輕聲問她:“阿漓,你是在報複我嗎?”
東漓望著他,眼中的光突然暗淡下去,“我雖舍不得傷你,可這一次,卻也想傷你一回,最後,也想讓你為我難過一回。”
東漓總是難過,一直,一直,都在為南宮泫而難過。
南宮泫微笑著,親吻她的額頭,“是泫哥對不起阿漓,你的這一生……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他將她往懷裏攬,臉頰緊緊貼著她的發際,輕語,“你給我的情,給我的命,我來生還你,你可願等我一等?”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看到東漓的眸中泛起一絲淺淺的波瀾,但很快就被湮沒得幹幹淨淨,“泫哥,阿漓真的累了。”東漓的眼睛緩緩合上,還有淚珠掛在睫毛上,我看到她眼中最後流露的絕望,聽到她的聲音飄渺得有些空虛,她說,“你不欠我的,隻是不喜歡而已。我不怪你了,從前是我自己太傻,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所以……現在都沒有關係了。若生命可以重來,我便不會再喜歡你,也不叫你為難。可,可我隻有這一生,沒有來生了。泫哥,不會有來生的……”
東漓死了,死在南宮泫懷裏,赤色的血液從她胸膛流出來,在南宮泫的衣上蔓延開來。
南宮泫低著頭,頭發覆蓋住她的臉,我看到他的眼淚不斷地流下來,流下來,一顆一顆滴在東漓的眼睛上。
我聽見南宮泫從喉嚨裏發出模糊暗啞的聲音,他說:“阿漓,不要離開我……”
可惜,東漓聽不見。
天空突然電閃雷鳴,然後淋下滂沱大雨,大大的雨珠子漸漸熄滅火焰,也很快將我們淋濕,涼意陣陣透進肌膚,把人心都澆得涼透了。
“南宮泫,為什麼,你連哄她都不願意?”我低頭看他,無力的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怎樣的喜歡著你的?你怎麼可以看著她這麼難過?怎麼可以對她這麼殘忍?”
咫尺千山路,東漓用盡一生時間,卻終究沒有走進南宮泫心裏。這是怎樣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我的心頭壓抑著一股情緒,難過從喉嚨深入一寸一寸往上湧,耳邊反複回響著利器貫穿血肉的沉悶的聲音,眼前全是東漓倒在地上,躺在血泊裏的樣子。
我的腦子昏昏沉沉地,太陽穴好像被針紮一樣隱隱刺痛,突然一記驚雷響在頭頂,我下意識的瑟縮,幾乎要站不住的時候,一雙手環住了我,把我帶進一個同樣濕透微涼的懷抱。
冷雨瀟瀟,可這樣被江流靜靜的抱著,好像雨就不會再淋到我了。
“你愛她?”清冷的聲音穿過雨幕,朦朦朧朧的傳來,我看向聲音源頭,那襲墨綠身影的手中還拿著那把劍,劍上染著的血正被雨水一點點衝淡,滴落下來。
那是東漓的血,東漓的一條命。
南宮泫對她的話仿若未聞,脫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東漓的身體,然後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小心翼翼的抱起來,一步步走出院子,被火焰啃噬得隻剩殘垣斷壁的房屋在他身後轟然倒塌。
柳青箏怔怔站在雨裏,右手手指一點一點鬆開,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她突然拔腿衝出院子,閃身擋在南宮泫麵前,蒼白的臉上滿是雨水,身體卻站得筆直,仿佛她沒有任何的動搖,“為什麼不殺了我,為她報仇?”她問他,可不知為何她的聲音抖得很厲害,像風中落葉一樣蕭瑟。
雨珠霹靂啪啦的咂下來,帶來南宮泫有些低啞的聲音,“阿箏,好好活下去,我已辜負了你,你自己,就不要再辜負自己了。”
在擦身而過的刹那,我看到柳青箏嘴唇動了動,輕輕飄出一句話,她說:“南宮泫,你愛過我嗎?”
最後的最後,她竟問了這樣一句。
南宮泫抱著東漓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柳青箏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像一尊沒有生機的雕像。
我突然想到那一日在南宮泫的書房,他最後說的話,他說:“愛不愛,真的那麼重要嗎?”
大抵在南宮泫心裏,這絕不足以同南宮世家相提並論。
我發現女人的想法真的和男人很不一樣,有時候紮在女人心中的那根刺,可能隻是男人眼裏的一粒塵,微不足道。
而很多時候,男人會讓你覺得他喜歡上了你,可事實卻並沒有,一如東漓和南宮泫;而女人會讓你覺得他不可能喜歡上你,可結果,她卻動了心,一如柳青箏和南宮泫。
所以,最後的最後,兩個女人的情,他都負了。
難怪人要說,自古癡情是女子,由來薄幸是男兒。
東漓的一生都在愛南宮泫,直到最後,她似的悔了,悟了,卻也死了。
可其實我知道,她並非是真的後悔,她可能隻是,想讓南宮泫也為她難過一次,想讓南宮泫記著她。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這至也。
所謂深情,大抵如斯。
命運有意有意間,似乎在故事的開頭就已經注釋了什麼。
譬如:開到酴釄花事了。
東漓死了,為南宮泫死在柳青箏的劍下,南宮泫將他葬在城郊的迎風坡,聽說那裏開滿彼岸。
東漓的下葬那一天,她的師父來了,我還聽說他是來殺南宮泫的。
我沒有去參加葬禮,不知道當時是個什麼情景,隻後來聽下人說,南宮泫跪在東漓的墳前,受了東漓師父三掌,聽說當時吐了很多血,可他一直撐到葬禮結束才昏倒。
東漓師父的三掌幾乎讓他喪命,好在有淩灼華在,他沒死成。
為此我深表遺憾,沒少給淩灼華白眼,而玦渠則表示我真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女人。
之後,南宮泫為東漓守了七日靈。其實東漓已經認祖歸宗,他的靈堂本應設在東方家,可南宮泫卻堅持在自己府中設靈堂。
七日之後,朝陽似火的清晨,我在東漓靈堂外見到了南宮泫,我是刻意在這裏等他的。
眼前的南宮泫已形銷骨立,嘴唇幹烈,臉色慘白,溫和明亮的眼眸深如雲海,風平浪靜裏,沒有任何翻湧起伏,甚至有些沉寂,沉寂得讓人覺得不會再起漣漪。隻有背脊依然挺得筆直,有種不可撼動的堅毅。
我聽說整整七天,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東漓走了,你不覺得寂寞嗎?”我仰頭望著天空,緩緩伸出手去,我知道,我什麼都握不住。
可我習慣了。